时疫凶猛,又是年边节下,贫民百姓既要过冬,又要挨过这场灾难,高恒久在回阳始发地,经历哀鸿遍野,水深火热的一面过来,医者仁心,自当痛心疾首更甚。
他不得已四处奔走求药。
可回阳一带走遍,就连渭南关家村都去了,到手药材仍旧远远不够,便只能再托人先回长安,借着从前看病的情谊,往那些权贵府门前挨家挨户的求,饶是如此费尽心思,到手的仍旧寥寥。
最终他只得亲自回来。头一个找上的——便是聂策。
桑陵当然不会有犹豫,何况这味桂枝附子汤,还就是出自高恒之手。是日下午,那几笥药材便由成媪送到了表哥的马车上。
这事算是桑陵私底下自己办的,并没有太声张,原本打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可不知怎么过去两日,竟是传了出去,还一嘴告到了昭玉夫人那儿。
“是你三婶婶过来说的。说你将府中备着的药送人了?”昭玉夫人清早就把桑陵唤去问话了。
虽说如此,但这个婆婆的语气还算温和。桑陵垂眸思索片刻才回答,“是,我姑表兄弟前日来求药,我便用自己的钱去商户手上买了些。”
就是个再笨的,也不会想着拿侯府的药材送下去啊。何况她才接管家务,又有什么胆子做这样的事?
不过这事,蔡氏是如何知晓的?
昭玉夫人闻言就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本来媳妇自己的钱,要怎么用都是她自己的事,何况帮的还是那位高家兄弟,昭玉夫人自不会多干涉,顿了顿,就又悄然换了话口,“商户手上倒卖的,那价钱如何?”
紧要时刻,药比黄金,这也都是众人心知肚明的。
桑陵还在回味昭玉夫人的头一句话,就一面用不太浓烈的笑靥回说,“找的涧台丘家,丘公子是我在智家门馆的同窗,同侯爷也有交情,所以价钱都还好。”
昭玉夫人就点了点头,又感慨了两句这两年多灾多难的话,其后沉吟不语。看样子是不打算再多问下去了,桑陵吞了口唾沫,就又转回了之前的话,“不过——娘,这件事三婶又是从何得知的?”
堂中光线透过纱帐,半掩住二少夫人秀丽的面容,发出的声音也好似不带任何情绪,“那日事我并未声张,只有跟在身边的成媪、邢媪和施媪三人知晓,而去采买药材的,是我身边的成媪。”
昭玉夫人旋即听懂——那就是施媪还是邢媪,她们其中的一个误以为桑陵是从府中拿的药,便宣扬了出去,要挑拨婆媳间的关系?
她不觉微微倾身,思索起来——邢玉和施红自来都是跟着她的,也清楚秉性,平日里从不多话,就算误会桑家女拿府中药,也应该直接来报给她,又何需先在外宣扬一圈,闹到蔡氏来告状?
“你是说,有人被收买了吗?”大夫人的话音里不禁就带上些许寒意。
若其不然,就没有别的理由了,估计是以为桑陵从府中拿了药,经手的人多了,知道的人也就多,才敢肆无忌惮宣扬出去。
尽管桑陵确实也有此意,但疏不间亲,施媪和邢媪待在昭玉夫人身边的时间毕竟比她长,就嗫嚅道,“也难说一定,咱们的人未必有心这样做。怕就怕,是遭人利用了。”
要这么说的话,连施媪和邢媪都能撬动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蔡氏?昭玉夫人眼神略微失焦,片晌才发出一声冷笑来。
这表情落入桑陵眼中,心中也就有了一个同样的答案了。
两府之中,还有谁最喜欢拿蔡氏当刀使呢?
婆媳二人虽都没有明说此事,但彼此已是心照不宣。桑陵默然有顷,又低声道,“娘,我想着——未免打草惊蛇,就不必先澄清我自己买的药了,您看可好?”
告密者未必是施媪和邢媪两个人,还是要仔细查上一查,因而这事她就先默默担着,等抓出了这个内鬼,再洗清冤屈也不迟。
昭玉夫人理清思路之余,表示首肯。
又不免再打量了桑陵一会,犹自在心下感慨:这个儿媳妇的心思,竟还要比自己想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