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念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家的老大话这么密过。
之前就算是在村子里，小家伙去村子里玩，一般都是为了陪着弟弟妹妹，怕他们被欺负受伤。
孩子难得高兴，宋念自然不会做那个扫兴的家长，便跟着附和了一句，“是，我们这有板凳，你可以下来坐坐。”
“那我就不跟你们客气了。”
周祈本来就毫无睡意。
对方邀请，他便踩着楼梯下了床。
“叔叔小心，”周博宇热情的伸出两条胳膊护在他的身侧，“我扶你一把。”
马扎很矮。
周祈坐在上面，高大的身子微蜷，看着竟然有几分可怜。
周悦和周博文刚刚睡醒吃饱，这会儿也无比精神的凑了过去，好奇的瞅着周祈的腿，然后又盯着他的脸看。
被这么三双清澈的眼睛盯着，饶是从枪林弹雨中闯出来的周祈，也没忍住脑袋微微后仰，“怎么了？”
“大哥，”周博文贴着自家大哥，有点怯意又有些好奇，“你为什么一直跟他聊天啊？”
“咱妈不是说，出门在外，不可以和陌生人讲话吗？”
他和周悦年纪小，已经不大记得三四岁的事情，看见周祈就像是见了陌生人一样，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小弟。”
“叔叔跟咱爸一样都是当兵的，”周博宇两眼冒星星，帮着把周祈受伤的腿伸直。
脚踝处露出一截明晃晃的白色纱布。
“叔叔，”周博宇语气担心，“你这腿，伤成什么样子了？”
他想念爸爸。
断了条腿看起来都那么痛苦，那牺牲了的爸爸，当时该有多疼啊。
想到这儿，周博宇的脑袋耷拉了下去，看起来有些失落。
“小腿粉碎性骨折，肌腱断裂，膝盖骨裂。”
周祈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描淡写，视线在伤腿扫了一瞬便迅速挪开，拍了拍一旁的下铺示意周博宇坐在那儿跟自己说话，“我现在还能站起来已经足够万幸了。”
“叔叔。”
一直都没吭声的周悦突然开口，水汪汪的葡萄眼仰头看他，“是不是很疼啊？”
周祈没有吭声。
宋念瞟了他一眼，没有吭声，从桌板底下的背包里摸出来几瓶汽水，打开后递了过去，“几个孩子有点吵，喝点水吧。”
“谢谢。”
周祈利索接过。
闺女太可爱，他怕多看两眼，会忍不住暴露出什么让媳妇起疑。
总觉得现在的媳妇，聪明的要命。
周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后舒了口气，庆幸自己这段时间因为颓废偷了个懒，要不然冷不丁这么撞上，也不知道她们母子四人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凭空遇见鬼，想想还有点渗人。
周祈清了清嗓子，见几个孩子没再接着开口询问，便默默的喝着汽水。
“叔叔。”
周博文歪着脑袋，冷不丁的语出惊人，“你坐火车，是去找你媳妇的吗？”
宋念想要捂嘴都有些来不及，小家伙小嘴叭叭的根本停不下来，“我听说，很多人在外面受伤就会回家找媳妇伺候，你也是回去找你媳妇伺候你的吗？”
“叔叔，我爸爸有抚恤金，你有吗？”
宋念：“……”
“小弟！”周博宇直接掐着自己弟弟的腋下把人拖到了床上，慌张的看了一眼周祈，抬手捏了捏弟弟的脸，到底没舍得用力，根本不疼，“你不礼貌。”
“快跟叔叔道歉。”
周博宇凑到弟弟耳边小声的讲了一遍抚恤金的意思，听的小家伙下意识用肉乎乎的双手捂住小脸。
宋念扶额。
这个锅不知道是不是需要她来背。
小家伙曾经问过她抚恤金是什么意思，宋念当时正忙，便回答的简单，只说了一句受了重伤，死了，单位给的钱。
没想到周博文把因果关系，理解成了并列关系。
“对不住啊，”宋念急忙跟着补充，“孩子说错话，你别误会，我等会好好教他。”
周祈摇头。
他不仅没有生气，倒是正好想着借这个机会打听一下，“听你家孩子的意思，他们的爸……”
“对。”
“牺牲了。”
宋念脸上毫无痛色。
周祈嘴角抽了抽。
记忆里，当年分明是她算自己才结的婚，现在看来，她当年莫不是真的只冲着自己那个当兵的身份？跟他这个人完全没有关系？
算算日子，自己也就死了一年多……
他倒是并没有责怪自负的意思，毕竟当年自己对她不仅没有感情，还将三个孩子丢给她照顾，更是为了任务，让她成了一个带着非亲生子的寡妇。
自己的家人自己知道，当年部队发下去的抚恤金，都不一定能到她们母子几个的手里。
这趟去北城，她们莫不是去寻赚钱的路子的？
被老周家的人，逼得在村里混不下去了？
周祈的思维发散，忍不住越想越多，看着宋念的眼神不自觉的带着些许歉意。
性格敏感的宋念诧异于他的视线，忍不住回望过去，眼神冷淡，方才的那一丝温和仿佛幻觉，瞬间没了踪影，“怎么了？”
“没什么。”
周祈的心底蓦然升起一丝狼狈，急忙别开了眼，“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带三个孩子不容易。”
“冒犯了。”
“没什么不容易的，我家这几个孩子都很乖，”宋念总觉得对方有些奇怪，将自己向来用惯的挡箭牌扯了出来，“再说，孩子们的爸爸在临走之前为我们做了很多，他很尽责，即便人不在，也没让我们母子四人受罪。”
周祈瞬间便想到了当时瞒着周家人在村里盖的房子。
当时他和大队长约定过，如果宋念和老周家分家单过，就把这房子给她。
听她话里这个意思，她竟然和老周家分家后，自己带着三个孩子单过。
日子辛苦，还能把几个孩子养的这样好。
周祈对她有钦佩，更有歉意，内心深处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看来，你和你丈夫的感情很好，你们是自由恋爱？”
“你别误会，我有很多战友他们都是包办婚姻，我一直都有些好奇，自由恋爱，是不是一定过得比包办婚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