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秋缘又重新端着饭菜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个汤勺。
嗯,投喂什么的,筷子明显不如勺子好使。
“........”
秋缘在碗里舀了一勺,送到邓儒嘴边。
“张嘴。”
秋缘说道。
不带一丝的感情,好似一个无情的喂饭机器。
邓儒乖乖照做。
毕竟现在的他,那是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用怀疑,这个时候别说秋缘了,来个六岁的小屁孩都能把他弄死在这旮旯。
一口又一口的饭菜喂到了嘴里。
虽然不是很香。
但是现在他饿得慌,不香也香。
“明天你休息一天,后天继续练。”
秋缘打破了无情的喂饭机器模式。
“好的教头。”
邓儒松了口气。
这特么要是天天练,他怀疑自己迟早得死。
“话说教头啊,守下雁归城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还打算占着雁归城当个一城之主么?”
邓儒问道。
“嗯,我没什么野心。”
秋缘嗯了一声。
她确实没有什么野心,纵横疆场,青史留名,那并不是她自己想要追求的。
她只是一路按照当年与父亲的约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而这么走下去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掌控自己的人生。
但,在这个世道,掌控自己的人生,可远比掌控世界这个野心还要大。
帝王都身不由己啊。
“那,教头,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没有野心么?”
邓儒又意有所指的说道。
“你在说什么。”
秋缘将手中的勺子握紧了些。
感觉从邓儒嘴里面说出来的话,大多都不是她爱听的。
但却很现实。
邓儒口中唯一不符合现实的话,那大概就是当初那一句,王侯将相也不许掌控他的人生了。
那是她唯一喜欢的话。
但,人是要活在现实里的,所以,邓儒的话,她一般都是,愿意听一听。
“你背上了弑父的骂名,将士们呢?他们可是也背上了弑主的罪名,为什么愿意背上这个罪名,难道仅仅是因为对你感恩戴德么?难道,他们甘心做一个小城的士兵么?教头。”
邓儒说的话狠狠的扎进了秋缘的心。
她似乎想要反驳。
难道,自己的将士跟随自己,难道不是因为多年的同生共死?
可她也知道,那纯粹是天方夜谭。
将士们跟随她,大概是觉得,这个常年带着他们打胜仗的女将军,会让他们比在那个只缩在书房里发号施令的城主带领下,更上一层楼。
可如果她没有让让他们更上一层楼呢?
他们估计会很快的挑选一个能够带他们再次更上一层楼的人。
这个人或许是她的胞弟,或许是她的哪个叔伯。
甚至,是眼前的邓儒。
她此刻,站在了父亲的位置上,也终于明白了父亲在信纸上最后所说的那一句。
一入名利场,则如大河行舟,不进,则舟毁人亡。
进了,也许就能够上岸,也许,毁在上岸的路上。
“你说得对,我确实没有退路了......但我很好奇,你真的失忆了?”
秋缘觉得,眼前的邓儒,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般,是个失忆的公子哥。
他可能根本就没有失忆。
一个失忆的人,他是什么都不懂的,他会跟孩童一样对一切充满好奇,天真。
纯粹。
这个纯粹不一定非要是纯粹的善良。
也有可能是纯粹的恶。
都有可能,但唯独不可能,在该善的时候善,该恶的时候恶,那是饱经风霜的成年人才有的能力。
“确实是失忆了,但是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个老神仙,他让我大梦了二十年,见过一个全新的世界。”
邓儒一边吃着秋缘送到嘴边的饭,一边有些无所谓的说道。
他倒也没有直截了当的说,自己是个穿越者。
虽然也不清楚为什么不能说,可能,容易被抓去切片吧?
而梦这个玄乎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是很丰富的,是很包容的,人们愿意相信各种各样的梦。
黄粱梦,浮世梦等等。
反正话点在这,能不能看透他话中的意思,就要看秋缘自己的悟性。
“全新的世界么?那是个怎样的世界?”
秋缘问道。
她的手机械的当着喂饭机器,但她的思绪已经被邓儒口中那梦里全新的世界这几个字吸引。
“那个梦中的世界,在秦皇之后,还有后来者,一个布衣,靠着自己当上了秦的亭长,后来还成为了秦皇之后的下一个皇帝,那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是一句空话。”
“他建立了一个叫汉的朝代,这个朝代存在了四百年,比楚还短,却让后世中原百姓都冠上了他的名,不管后世朝代如何变迁,种族如何变化,融合,只要接受了他的文化,百姓们便是汉人。”
邓儒说道。
他这辈子最喜欢的两个人物,一个是准备跌的粉身碎骨的........
一个是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刘邦。
秋缘听着邓儒的讲述,她并不清楚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就像那个世界的人们,可能也不太清楚,将周朝的分封制进行到底,演化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毕竟西方虽然也更加分化,但那终究是西方,与东方还是有不同的。
她看着邓儒,想起了邓儒似乎给他的义军命名成汉军,她问道:“这就是你给你的义军称为汉军的原因么?”
邓儒点了点头,说道:“我很喜欢那布衣天子,但其实梦中更喜欢的并不是他,另有其人。”
“一个,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第一个站在百姓的面前,把那些权贵们吓得瑟瑟发抖的人。”
秋缘听到邓儒的话,不由得笑了:“看来,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里,你都是一个充满反骨的家伙。”
在这个时代,反骨可不是一个好话,传到国君,或者什么大贵族耳朵里,那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她喜欢。
她就喜欢面前这人的反骨。
她感觉,邓儒是这个大家都天生弯着腰的时代,除了天子之外,唯一一个敢直着腰说话的人。
邓儒摇了摇头,这一摇头,给他脖子疼够呛,但他还是坚持道:“我不喜欢不管什么都要反的人,我喜欢的是,站在百姓身边的人,在贵族们眼里,这样的人,自然一身反骨,可在百姓眼里,他们,是神仙,是菩萨,是太阳,但他们自己却说,百姓才是太阳。”
这些话,邓儒一般是不和人说的。
之所以和秋缘说,是因为他知道,秋缘并不是一个站在权贵层面说话的人。
至少,不是百分百站在权贵层面。
也就俗称的,她不会轻易举报他。
有这个信心,他才敢说。
“之前我说过你的梦还挺多姿多彩,现在看来,不是一般的丰富。”
“这样的人,我也喜欢。”
“但,你这番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算了,像你这样的人,是有自己的识人手段的。”
秋缘本来还想说,一下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这番话。
但她想了想,自己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邓儒的心思要比她深沉的多。
至少在观人心这方面。
他要比她厉害得多。
“跟我混吧,到时候成了,我封你做个开国大公,历史上第一个女大公,怎样。”
邓儒突然说道。
“我没那个野心。”
秋缘摇了摇头,似乎是拒绝了邓儒的话。
但她又话锋一转:“可我觉得,你能梦到那样的人物,还喜欢上他们,你肯定是有他们的品质的,我可以帮你。”
“能不能,让他们通过你,离开你的梦,来到我们的世界,帮一帮这些,百姓?”
“百姓好似杂草一般被随意宰杀,欺辱,我不喜欢,你可能觉得我这么个弑父的凉薄女人说这种很可笑,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