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为什么会拥有感情这种东西呢?这种感情,甚至是穿越千年仍无法割舍,难以自控,悲欢喜乐皆如此。也许正是它束缚着我们,让人类能够缓慢地发展,而不是快速地走向终点。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这个办法却害了她一生。终归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当时我自作主张,也不会有后来的百世隔绝……以至于直至今日都没办法帮你摆脱轮回的宿命。”他看着韩琦艺,眼睛有些红肿,那是一种痛,是泪水干枯的痛。
我将鱼幼薇介绍给了当时的金科状元李亿。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李亿竟然瞒着我,他家中已有一个原配夫人裴氏。幼薇出身不好,只能做了小妾。裴氏妒忌心极强,难以容忍丈夫与小妾出双入对。她仗着自己裴家家大业大,虐待幼薇,每日不是找茬呵斥幼薇,就是莫名一顿鞭打。
李亿对于这个嚣张跋扈的妻子也是敢怒不敢言。毕竟,裴家势力遍布长安,惧内的李亿怎会为了一个小妾得罪正妻。
哎,裴氏悍妇,李亿懦夫!他一声不吭给了幼薇一纸休书,并将她送到了咸宜观。他骗她说只是暂时躲出来留宿,但是他再也没回来接她。于是她就在观里出家做了道士,改名鱼玄机。
虚有其表负心郎,才华似玉多情女。
自此,鱼幼薇成了鱼玄机。每天面对着青灯古佛,她那时还持守着李亿的许诺,期盼他日会来迎她回门。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待着,此时的鱼玄机,那个“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的女子已憔悴了不少。
直到有一天,鱼玄机从别人口中得知,她朝思暮想的爱人已远赴扬州任官,她的事早已被抛之脑后。鱼玄机内心简直是晴天霹雳,五味杂陈!
自己的一腔情意付诸东流,那个薄情寡义的李亿竟然忘了她。真情难换薄幸之心啊,亏自己苦苦地等待,痴心一片,换来的却是一场笑话,可悲,可悲!
感情上最大的悲苦莫过于爱不得,一种是“得到再失去”,一种是“可望不可即”。而这两种,她都感受到了。
失望至极的鱼玄机已经伤透了心,看破了红尘。从此,她不再对爱情抱有任何的憧憬和幻想,即时享乐成为了她人生的意义,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愤恨世间“难得有心郎”,并给李亿这个负心汉写下了最后一首诗。
《赠邻女 \/ 寄李亿员外》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她表明自己将不再为李亿守身,自寻意中人,从此诗作乐。
这之后,鱼玄机东游至荆州、鄂州,一路上写诗抒发自己悲苦郁闷的情怀。最终,她重回长安咸宜观。此时已不再相信“爱”的鱼玄机,索性与文士墨客调笑戏谑,以至于艳名远播,成了风流之士争相求狎的对象。
后来,鱼玄机又在咸宜观收养了一名叫绿翘的徒弟,来作为自己的侍女。悠闲游荡的生活让鱼玄机交游了不少文士,一时间,观中热闹非凡。
我曾经书信劝她,不要再这样沉沦下去。我知道她是对现世无望而在折磨自己,再这样下去就无法挽回了。但我又有什么立场去管她呢?她变成这样,我始终也有责任。
她看完我的书信,只回了十个字:“鱼幼薇遁空去,尘世了玄机。”之后我的信便杳无回音。她的意思是,当年那个鱼幼薇已经出家消失,如今留在尘世间只有一个叫玄机的女子。
后来,她认识了一个琴师,也就是这个男人,将鱼玄机推向了死亡的大门。
那是在春夏之交的一天,鱼玄机因事外出,临走时叮嘱绿翘:“有客人来,告知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绿翘点头答应。日暮时分,鱼玄机回道观,觉得有客人来过,问绿翘,得到的回答:“有客来过,知炼师(旧时以道士懂得'养生'﹑'炼丹'之法,尊称为'炼师')不在,未下马就走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绿翘早已对她动了真情!她从与玄机朝夕相处,又因为出生经历对男人甚为反感,所以天长日久就对鱼玄机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但她又嫉妒鱼玄机整日与各种风流才子周旋,更憎恨鱼玄机不明她的心意。
尤其当初鱼玄机还曾在门上贴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鱼玄机诗文候教”,引得文人名士纷纷前来一探芳姿。
后来,鱼玄机看到客人留下的纸条,便怀疑起了绿翘与某客有染,严加审问。气急败坏的她狠狠地鞭打着绿翘,绿翘却愤恨地辩解:“炼师欲求三清长生之道,而未能忘解佩荐枕之欢。我伺候炼师数年,一向检点,今天你竟会这样对我……就算你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绿翘的控诉更激怒了鱼玄机的恨意。
她把我对她的薄情、李亿对她的负心,这世间所有男子的花心,这些恨意,全都撒在了女徒弟的身上。
那夜雨特别大,雷声也特别响。鱼玄机受侍婢的抢白,挥鞭如雨。发泄够了,绿翘也已经气绝身亡。
惊慌失措的她连夜在后院挖坑,偷偷掩埋了死去的绿翘。但是因为坑挖得浅,不久一个客人到后园解手时,见苍蝇聚集于土堆上,便发现了绿翘的尸体。
当时的名士、官绅纷纷为鱼玄机求情,但官员执法甚严。咸通十二年,鱼玄机最终被判了死刑!
我听闻之后曾暗自买通法场差役,想着冒死偷偷带走玄机,可是,她竟然……
说到这里,花衬衫男长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时间很长,似乎穿越了千年才叹了出来。
“她早就看破这世间的生生死死,分分合合,而我那时也已经年近七十,想着陪她一同去了也好……”
“大叔,你讲的这故事不错啊,虽然也曾有人跟我讲过同样的故事,但是却不是用第一人称……”韩琦艺的语气带着三分嘲笑七分蔑视。
其实不只是她,其他三人也仍然难以置信。就算花衬衫男把历史人物的事迹说得再详细,众人也仍然无法相信。毕竟故事始终是故事,不能拿来当做证据,何况众人当时也不曾在现场。
不过,一个男人用一个一千年前的故事,表述了对一个小女孩的痴情,这还是头一次见。韩琦艺更是对他的故事好奇。
“大叔,你的意思是说,我就是那个大唐豪放女鱼玄机吗?”她问道。
花衬衫男看着她,缓缓点头:“是的。”
“那么,我想问,为什么过了一千年,你才来找我?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鱼玄机呢?”韩琦艺的语气像是在采访一个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