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二十三日,未时,秦流年御书房中,室内火炉烧得正旺,温暖如春。
“王叔啊,太子和二殿下便交予你老了,每日里督促诵读典籍,编撰族规,不让他们儿戏,若有不听管教或是桀骜不驯,便以秦家家法规矩招呼便是,不必报与朕知晓,王叔可要受累了!”御书房中,秦流年面带笑容,缓慢地对坐在椅子上的宗正秦衮说道。
秦衮是秦流年的小王叔,封靠山王,昔年诸国攻秦时受了重伤,身带残疾,德高望重,秦氏一脉诸人皆尊敬、畏惧,是以担任在宗正寺大宗正,管理帝族、外戚事宜,秦流年对这个小王叔极是尊重。
“大帝放心,老臣自当尽心尽力!”秦衮一捋长须,对秦流年一拱手道。
“这俩小子虽然心思活泛,鬼主意多,但流年将他们交予王叔手中,朕自然是放心得很,都是自家血脉子嗣,他们若不听话胡来,王叔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不用留情,拿出王叔当年冲杀六国战阵的雄姿威风来,定当让这两个小崽子胆寒!”秦流年哈哈大笑着端起茶盏,对秦衮请茶。
“哈哈哈哈哈哈,大帝说笑话了,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过往云烟,不过你王叔现在虽然是一个废物,但若是有诸国狗子胆敢进犯西秦,你王叔我依然不计较生死,上阵杀敌,哪怕是用牙齿咬,也能咬死几个狗子!”秦衮到底是从尸山血海中爬过来的,身上只有一股子血性和杀气,这一下子散发开来,倒把秦陌、秦羽兄弟吓了一跳。
“你俩兔崽子且先滚到外边去否则,老子和你滚祖父说说家常话!”秦流年看见自家老大老二在一旁各自看不顺对方,不禁气不打一处来,挥挥手将其赶了出去。
“大帝啊,你对娃娃是不是过于严厉了啊,他们没上过战场,没吃过苦头,不懂事也是正常,哪能与你当年相比啊,天天都在马背上打打杀杀,那个时候咱们西秦多艰难啊,孩儿们有些顽劣也没啥大不了,不过就是相互都斗心眼子吗,没啥大不了的!”秦衮看着秦羽。秦陌耷拉着脑袋出去,心下一动,对秦流年轻声道。
“唉,王叔啊,你呆在宗正寺没和外边接触太多,这俩兔崽子,差点没把你侄儿气嗝屁去,若是换了我年轻时的脾气,咱把他们绑到帐外一刀剁了!”秦流年犹自恼怒,在秦衮面前也就少了很多架子的端着姿态了。
“哦,他俩干啥事儿了把你气成这样?”秦衮有些好奇问道。
“王叔你一点都没听说啊?”秦流年愕然。
“你都没打发人告诉王叔我一声,我又残疾,行动不便,哪儿去知晓啊!秦衮哈哈一笑,端起茶盏饮下一口。
“唉,王叔莫怪,侄儿也是被这几个兔崽子气糊涂了,豹儿你自幼便喜欢,这次豹儿遭了毒手,可能终身站立不起来了,唉,朕心下大痛啊,王叔!”秦流年说到此处,面色慢慢阴沉下来,显见心情很是不美。
“豹儿遭了毒手,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衮吃了一惊,面上现出了焦急来。
“前几日,朕封豹儿为平蛮大统帅,统兵南下,在缥缈河军营中遭到身手高强的刺客刺杀,双膝筋脉几乎完全断裂,太医虽然用尽了浑身解数,可治疗的成效却是甚微,唉,侄儿心下甚痛啊!”秦流年语调低沉,一双手捏得关节嘎嘎作响。
“可惜了豹儿,这可是一员猛将啊,谁下的毒手,要毁我西秦的栋梁?”秦衮彻底愤怒了,双目中散发出了杀芒。
“在刺杀现场出现了太子秘卫腰带!”秦流年叹了口气。
“啊,嗨,太子殿下如何这般糊涂啊,先不说是自家兄弟,仅仅是虎将便是难得,这是在自毁根基啊,糊涂,真是糊涂!”秦衮闻言,顿时愣了,好半天才接着继续说。
“王叔,这事儿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朕暗中推测,陌儿多半是受人嫁祸,真正的幕后人应该另有其人!”秦流年摇摇头,压低声音道。
“另有其人?”秦衮闻言一怔,很是不解
“老二和老大一直在明里暗里争夺,这次是不是有老二参与或主使,目前也不得而知,因此朕索性停了太子监国辅政,改派白战功为帅南下,将这俩崽子送宗正寺,将老三弄到北边修筑长城,朕便是要看看,是否还有妖魔鬼怪跳出来作乱,若是有,他二人自然洗脱嫌疑,若是没有,他二人中必有一人主导了刺杀老三,若是揪出来了,朕绝饶不了!”秦流年对秦衮低声讲道。
“大帝的意思是让老臣替你暗中看着他们点,然后把这刺杀案背后主谋查出来?”秦衮人老成精,只一眼便勘破其间的玄机。
“这是母后的意思!”秦流年轻轻一笑,端起茶盏轻轻喝了几口。
“是太后的旨意啊?行,王叔应下了,大帝你放心便是!”秦衮闻言,眼中精芒一闪而逝,爽快答应下来。
“西秦现在不太平啊,连番出现刺杀事件,还有诸国暗中安插的钉子,这些想要一一拔除,难啊!”秦流年苦恼地一拍额头。
“无伤殿下不是拔除了一批么,难道还不能震慑他们?”秦衮问道。
“目前倒没见诸国暗子冒头,鬼知道这些畜生啥时候在背后给咱来一下,所以西秦国内不能乱,南疆必须雷霆般平定,不然,这些诸国狗子便要生事端了!”秦流年苦笑道。
“为何不让无伤娃娃回来统兵南下,一举将蛮楚赶出去,白战功毕竟年岁大了,精力有所不逮啊!”秦衮不禁诧异问道。
“东北方要有镇得住的一个悍将坐镇才行啊,向东震慑赵国,向北震慑匈奴,同时震慑北朔亡国旧民,还有韩国、魏梁国等,无伤孩儿的责任干系重大,以一己之力威压诸国,没有几分勇悍和真本事是不行的,朝中眼下除了无伤,便只有豹儿,可豹儿现在都无法行走,这当真让朕为难,除非万不得已,朕是不能调他回来!”秦流年貌似很苦恼也很矛盾道。
“唉,老臣告辞了,大帝万年!”秦衮沉默了一会儿,颤巍巍站起来,向秦流年告辞。
正月初二刚过,西秦大地上的欢庆气息还未散尽,但春天已经在枝头悄悄冒头了,积蓄了一个冬天的冰雪已然融化得差不多了。
征集修筑长城民夫、工匠的文书传遍了西秦各地,州府、郡县及乡亭里正整日里清点和征集,于是被征集到的中青年男丁,携着生活用具、锅碗瓢盆,坐着木板马车,带着锄头、镐钎等诸般物什,便从各州府、郡县络绎不绝出发前往北边。
前期便抽调了五十万民夫,皆是精壮汉子,在西秦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之下,这些西秦的汉子,义无反顾地去到了北方。
北风猎猎,漫卷长缨,秦豹的伤势略有好转,便带着苡辰砂和豹宫的护卫,以及一干军士,顺着直通北方的黄泥筑就的宽阔、平整的大道,浩浩荡荡朝着北方边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