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二妹也因为身上生虱子而成为村里的一条时事新闻。
那一年我们家盖房子,父母和三妹在院子里盖的棚子下面住,地方窄小,仅能容纳一张床。我和二妹暂时没有睡的地方,怎么办呢?最后三婶看不下去了,让我和二妹住她们家去。
三婶家主屋有四间,从西头说起,第一间是她家的主房间,中间有一堵界墙隔开,门框处只用一块小门帘挡着。第二间是客厅,第二间与第三间用一张遮帘隔开,第三间放的全是大缸,里面装满了粮食,勉强可以放一张床,我和二妹就暂时住在这里,第四间,也就是最东边的一间是厨房。四间房屋是通着的,稍微有动静,那是格外的清楚。
平常三婶一个人带着堂弟生活。三叔在外面做事,十天半月的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后,大半夜我都会被惊醒。经常听到他们两个人喘着粗气说话。刚开始还以为是他们两个大半夜在被窝打架,怎么三叔一回来就这样啊,但是过会听到“卟啾”“卟啾”的声音持续响起,一次次的划破夜的寂静,我恼怒的蒙上被子,好像明白了一点点。下面的不用过多描述,自行脑补。
所以三叔只要一回来,我都要失眠。因为我睡觉很灵敏,稍微有动静,我都会醒来,随后要好久才能睡着。
隐隐约约中还能听到三叔耐心的给三婶讲解动作,解释为他在外面无聊,看片子学的,三婶呢一点就通,于是,漫漫长夜,他们不停的去探讨新技巧。
大半夜啊,他们屋子好不热闹。
当然,我不是来讲他们的房事,是想描述一下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睡觉。夜晚听到的一些故事。
真没有想到,白天的三婶一本正经,勤俭持家,到了晚上,变成了温柔的小绵羊。与三叔的对话也都毫不避嫌的说着。他们完全忘记了隔壁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所以后来……我每天都在期盼着我家的房子早点盖起来,这样我就不用睡在这里,听靡靡之音了…
三婶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她家的屋子里,掉一根头发都要捡起来。
可以想象一下,在农村,三婶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那是多少人啧啧称叹的事情。在反观我们家里,杂乱不堪,落脚地都很难找,完全就是天壤之别。
母亲不找自身原因,反倒不服气的说,太爱干净的人死了蛆会爬满身的,听听,母亲说出来这样的话我感觉挺无语的!
再后来,三婶在扫地的时候看到我们住的床周围有小东西在爬动,低下身子一看,是虱子。
可想,当时三婶受到的惊吓有多重。
丢下手中的笤帚,掀开我们的被子,唉呀妈呀,这一掀开不打紧,三婶再次被吓住了,被子上面有几个黑色的小物体在上面。三婶吓得跑到我们家,把母亲喊来,两个女人对着床上的被子进行了一番讨论。
最后,母亲尴尬的抱起被子,拿到外面晾到绳子上。用手不停的拍打着。
三婶碎碎念的嘴巴就一直没有停歇过“我说嫂子,两个女孩子,虽说年龄不大,但你要教她们讲卫生的事情啊,你看看,都是头上生虱子,怎么这两孩子身上也会有?”
“你不能坐视不管,忙也要告诉她们这些道理,幸福马上要上初中了,还这样子,会被同学们笑话的”
“我今早用了一瓶敌敌畏将屋里喷洒一遍,下午的时候再喷洒一下,这样的话应该就好了”
“嫂子,你把被子弄好后,等会把褥子拿出来,你也搞一搞,我怕虱子爬我身上”
母亲不住的说着好好好的叠词,在那一刻,母亲好像也有点无地自容。我们长这么大,好像母亲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们的个人卫生,我们能从母亲那里唯一得到的便是一日三餐的热饭。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额外的附加,更不会像三婶那样,把堂弟时不时的抱在怀里,亲一口。这样的画面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情,也不会发生的事情。
因为母亲太忙了,根本就没有闲暇的时间去和我们温存。
三婶在一边与母亲说着,我和二妹躲在远处听着,头耷拉着,自卑的无所适从。
好像就从这一件事情开始,我开始知道讲究卫生了!在三婶家里继续住的日子里,每天早上起来,我与二妹都要先检查一下各自的被头上有没有虱子,有了挤死,没有了,把被子铺平再离开。生怕三婶哪天再掀开被子看。
而我和二妹盖的被子生虱子的事情,在三婶的三寸不烂之舌的讲解下,村子里人尽皆知。虽然人人身上都携带有虱子,但被三婶再稍加润色的讲解。我和二妹快与韩爷爷站一个队伍了。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好事”我们会与它沾边,无形之中感到格外的难过。
虱子:一个不太起眼的物种,硬是陪伴了我整个少年时光,可是这种陪伴是强迫性的,懵懵懂懂的接受它的存在,用幼小的身体去喂养它,接受它的叮咬与繁殖。瘙痒无助的时候,会掀开衣服去寻找,可这只是把表面的去掉,根本不能除掉所有的虱子。
在一个又一个漆黑的夜晚里,长长的指甲在皮肤上用力的抓挠着,感觉到皮肤火辣辣的痛,但痒也时刻伴随着,于是,在又痛又痒中走向睡梦中。
那段时光,是苦涩的,不太愿意去回想的,因为在如今看来,有点不太光彩。
可是这种情况又是时代的一个小小缩影,物质匮乏所形成的事实。
多年后,三婶还是会拿着这件事老生常谈。而我从听到她开始讲,便已开始脸红脖子粗。可是三婶观察不到,只会眉飞色舞的讲解,少女的自尊,又一次被鞭挞的破碎不堪。
三婶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只会把这种丑事不厌其烦的讲与大家听。完全忽略了我的感受。而她大半夜的呻吟声,至今,我埋藏在心里,从没有与任何人讲过……
如果不是三妹头上有虱子,我不会回忆这么多,那些过往,想刻意的去忘记,可是发现好难啊,稍微去触碰一个点,马上就有无数个小片段集合在一起,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时候,不得不去正眼去面对,此时的我,又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不堪,虽为过去,但是我个人成长史上的一处黑色存在,它挥之不去,忘却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