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特别冷。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狂飞乱舞。
石氏死在了皇帝离开云影轩后的那日凌晨。
她是活活冻死在庭院中的。
被发现时,已被当晚的漫天飞雪覆盖成了一个雪人。
落芳轩的粗使婆子早起打水,发现后院的水井边有一个雪人。
她好奇谁会在这堆雪人,便上前查看,才发现竟是个真人,且是石氏。
婆子吓得连滚带爬往外去找人,正巧那日小祥子送吃食到那一带,就瞅见了那一幕。
“姐姐,您说这石氏大雪天的只穿件里衣跑后院去做什么?难道是口渴了想打点水喝?”小祥子摇头晃脑地在那揣测。
我却只觉得背后犹如一条冷蛇在爬,脊背发凉。
富察嫔遭贬,石氏冻死都是在同一天。
这两者会有什么联系吗?
富察嫔被降为贵人后,仍居住在云影轩,但皇帝只给她留了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这配置和答应差不多,可见皇帝有多气愤。
而且听小祥子说起来,云影轩现在和冷宫也差不多。
皇帝禁了富察贵人的足,也不许旁人去看望,每日三餐的吃食都是御膳房送去。
当然,吃食也和冷宫的无异了。不是剩的就是馊的,记得时送不记得时饿着。
“雁心姐姐,你说富察贵人这是犯了什么错?我听说皇上是半夜起身冒着大雪回了养心殿。除了有军机大事,这在宫里头还从未有过呢?富察贵人也是头一个。”
小祥子继续摇头晃脑地分析。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轻斥道:“少议论皇上,当心丢了脑袋。”
说着,我将几包新做的点心塞给他,让他留着吃。
他高兴地掏出一块枣泥糕吃了,其它的小心翼翼地藏好。
“姐姐做的这些点心,是连大师傅都赶不上的。”他笑嘻嘻地夸奖我。
我叮嘱道:“可别不舍得吃,坏了就不能吃了呢。”
他拍拍肚子道:“姐姐放心,都会吃进肚子里。”
说罢,要回御膳房当差去。
我忽然想到什么,拉住他请他帮忙去绣房问个事。
我身份受限,不好随意走动,倒是小祥子更方便些。
小祥子自然是一口答应。
我将前几日看到的富察贵人身上衣服和鞋子的纹样画在纸上,请小祥子去绣房问问绣娘们可有认得这纹样的。
小祥子将图纸收好,让我耐心等候,他一有消息就告诉我。
时间一晃,九阿哥满月了。
皇帝给他取名衡昺。
昺,明亮,光明。
这个孩子皇帝确实对他寄予了厚望。
姌嫔也晋位为妃,成为了姌妃。
她的母亲封为五品诰命夫人。
良夫人收到瑞草角轴诰命书后,便动身进宫谢恩。
如此,姌妃也有机会见见母亲。
这次相见时间不长,两人说了约莫一个时辰话,良夫人便动身回府了。
离开时她拉着我的手说着感谢的话,让我感到唏嘘。
我也说不上对良夫人的感觉,她似乎是真得单纯,也更像个纯爱战士,只是所托非人,造成了自己和姌妃的悲剧。
现在她们似乎是苦尽甘来,贵不可言,但……我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要除夕了。
这是一年之中的大日子,有了小阿哥后过年期间的事儿自然也多了许多。
于是今年我提前去给干爸爸刘昌河送礼。
我将新做的福寿纹的荷包拿出,将赏来的几个银稞子和几枚金币都装了进去。
另外我还做了一双山羊皮的厚底靴子和一副护膝。
山羊皮材料柔软、坚韧、轻便、吸湿、耐用且透气,适合刘昌河这种经常行走奔波的人。
护膝则用了之前给姌妃做夹袄用剩的猞猁皮。
刘昌河年岁大了,我见他身子越来越佝偻,腿脚也总是酸痛,想着冬日越发难熬,便给他做了这柔软又暖和的护膝。
刘昌河拿到这些物件时分外高兴,特别是看到那鼓鼓囊囊的荷包,瞬间就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别这么实诚,每年都给我这么大个红包,你自个儿也要用钱哩。”刘昌河说着,从里头拿出一块金币,其余塞还给我。
我赶紧推开,硬塞入他的手中,说道:“干爸爸,这一年到头的没少麻烦您,这些是我应该孝敬你的。”
刘昌河今年却怎么也不肯要了。
“傻丫头,我要是贪你这点孝敬钱,我也不认你这个干女儿。
你是个好孩子,我拿你当亲闺女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初来葵水时被人害了,这日日都吃着药丸子呢,那药丸子也不是便宜的,少不得花钱。
所以,这些钱你留着,养好自己的身子,等着出宫去才能孝敬你亲爹娘。”
我听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刘昌河将那枚金币放入自己的怀里,捧着我给他做的靴子和护膝,喜气洋洋地走了。
看着他越来越弯的背,越来越不利索的腿脚,不知不觉眼泪便落了下来。
除夕宫宴,我依旧没打算去。
我早已计划好了,纤云、纤雨、黄茂才、小四子他们去,我留在宫里和惜棠姑姑他们一起吃锅子。
惜棠姑姑过了年就可将出宫排上日程了。
通常是上半年一批,下半年一批。
惜棠姑姑想争取着第一批就能走,于是我便请干爸爸刘昌河帮忙,把惜棠姑姑的名字写在了第一批的名单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除夕的头一天公主得了风寒,发着高烧,自然不能去参加合宫宴,而她这一病,不知怎得很快在灵秀宫就传染开了,不仅身边的惜棠姑姑和小棠也感染了,连纤雨、琴韵、念露都跟着病了。
另外宫里的太监也有好几位传染了。
好在姌妃和九阿哥还有陈乳娘没有被传染上。
东侧殿的雪答应和伺候她的宫人也没有感染。
这样一来,随姌妃去合宫宴的只能是我和纤云了。
想了想,我又带上了婧忱。
她虽是新人,但脑子机灵,眼明手快,我有心带她去见识见识。
得知可去参加这盛大的宫宴,婧忱兴奋地差点蹦起来。
瞧她的高兴劲,我想起了当年在慈宁宫,第一次参加宫宴的自己,不也是兴奋地像是个孩子 。
太监这儿黄茂才也感染了风寒,我便挑了身体健康的小六子和小成子。
待时辰一到,我们便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