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此时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挺直了脊梁。
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正视着华妃那凌厉的目光,整个人宛如一棵傲然挺立的松柏林立于此,宁折不屈。
只见她语气坚定地回应道:“华妃娘娘说笑了,嫔妾不过会些微末伎俩,哪敢在娘娘面前卖弄,污了娘娘的耳朵那就不好了!”
接着,沈眉庄语气冷淡地对华妃说:“娘娘若是兴之所至,嫔妾倒是听闻南府近来新编排了一支精妙绝伦的歌舞,想必一定能够令娘娘满意。”
然而,华妃却对沈眉庄提出的建议并不感兴趣,她冷笑一声,不屑地说:
“哼!南府的歌舞再好,听来听去也总是那么个调调,不过是换汤不换药罢了!本宫在宫中多年,早就腻歪了!”
华妃紧紧盯着沈眉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继续追问:“倒是本宫却曾听闻沈贵人你才情过人,不仅精通琴棋书画四门技艺,而且每一样都堪称登峰造极。”
“怎么今日本宫只不过是想让你弹奏一曲助助兴而已,你就推三阻四的,难道这传闻竟是虚假不成?”
“亦或是你根本瞧不起本宫,认为本宫没有资格聆听沈贵人你的佳音呢?”
面对华妃的质问和讥讽,沈眉庄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但表面上仍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
她强打起精神应对道“华妃娘娘言重了,嫔妾岂敢看不起娘娘。”
“只是嫔妾近日身体略有不适,恐难以弹出悦耳之音,以免玷污了娘娘的耳朵。还望娘娘恕罪。”
“身体不适?本宫看这不过是你的推托之词吧?”华妃眼神凌厉地盯着沈眉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本就心情不佳,如今听到这个借口更是怒火中烧。
这些日子以来,沈贵人凭借着一手好琴艺深得皇上喜爱,常常被传召至宫中抚琴献艺。
而自己却备受冷落,心中自然愤愤不平。
华妃见她如此不识抬举,也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这些日子沈贵人的存菊堂,日日琴声绕梁不绝,那精神头可足的很,勾的皇上流连忘返。”
说到这里,华妃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眼中满是嫉妒和怨恨。
她越说语气越冷,到最后甚至有些咬牙切齿了:“怎的今日给本宫弹就身体不适了?莫非你这琴音只能弹给皇上听?其他人便都不配听么?”
说完,华妃狠狠地瞪了着沈眉庄,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沈眉庄见华妃不依不饶,心知今天是如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只好强忍着屈辱道“即是娘娘想听,嫔妾哪有不从之理”
华妃见沈眉庄妥协,脸上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吩咐道“颂芝,去本宫的库房找找,务必给沈贵人寻一把好琴过来。”
“是!”颂芝应道,离去时还看好戏一般的看了脸色难看的沈眉庄一眼。
丽嫔和曹贵人坐在一旁喝茶、吃点心,此刻瞅见沈眉庄败下阵来,也是讥讽的笑笑。
曹贵人更是道“早就听闻沈贵人琴艺乃是后宫中的翘楚,可惜我不通音律,不然早就去妹妹宫里向妹妹讨教一番了。”
“今日嫔妾倒是沾了华妃娘娘的福,能够一闻沈贵人的佳音,倒是一桩难得的美事!”
丽嫔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翻了个白眼,把玩着手中的帕子,道
“不过就是弹琴听曲罢了,你若是喜欢便天天喊了南府的那些的乐妓,去你宫里弹奏便是,那里就值当你这样了大惊小怪了?让人看见了,还只当你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曹贵人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意味深长的说道“丽嫔姐姐这话便错了,南府乐妓是南府乐妓,又怎么能和沈贵人相提并论呢??”
丽嫔却是不屑的“哼!”了一声,道“不过都是弹琴奏曲,又有什么两样?难道沈贵人还能将那琴弹出一朵花来不成?”
曹贵人和华妃见丽嫔说的难听,言语间更是直接将沈贵人看做了南府乐妓那般的深深低贱之人,不由得都是勾唇一笑。
沈眉庄听在耳里,却是气的身子都晃了晃,眼前都有些发晕。
开口就要上前与丽嫔理论“丽嫔,你怎能如此……”
恰在此时,颂芝让人搬了一把七弦琴过来。
此琴通体漆黑,琴身更是由上好的梧桐木打造而成,琴尾还留有些许烧焦的痕迹,这分明就是四大名琴之一的——焦尾琴。
传闻此琴早已不知所踪,却不想竟被华妃收藏在这翊坤宫中。
真真是明珠蒙尘。
“沈贵人既然琴艺高超,必然也是个爱琴之人,想来也是识得这焦尾琴的。”
颂芝说着便笑了笑道“有此名琴相辅,想来沈贵人的琴音比之‘’那昆山玉翠凤凰’叫也不遑多让吧!”
华妃也催促道“这琴也拿来了,沈贵人便莫要多耽搁时间了,快点弹吧!本宫可是很期待沈贵人的佳音呢!”
如今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沈眉庄也明白绝无推诿的可能,心中发苦,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坐到了焦尾琴面前。
她试了试音色,果然美妙绝伦,盖世无双,不愧为世间罕见的珍宝。
后世有言:“灵帝无珠走良将,焦桐有幸才名琴”,却是名副其实。
“不知娘娘想听什么曲子?”沈眉庄问道
华妃纯粹就是想借琴羞辱沈眉庄,对于曲子不曲子的倒是不在意,便道“弹你拿手的便是本宫不挑。”
沈眉庄闻言也不再问,便选了一首《潇湘水云》。
只见她双手轻抚琴弦,无数音符在她指尖跳动,
琴音流畅而婉转,仿若潇湘水云间的美景浮现眼前,又似清风飘过,带起无限愁绪,绕人心弦。
沈眉庄精湛的琴技,又有世间难求的‘焦尾琴’相辅,更是将此曲的意境发挥的淋漓尽致,既有山水之间的恬静,又有云雾缭绕的神秘。
便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的华妃,丽嫔和曹贵人也是听的如痴如醉。
随着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这首《潇湘水云》便也是弹完了。
饶是华妃在想找茬,也说不出一句不好来。
便只得道“本宫就说沈贵人自谦了吧!以本宫看沈贵人这曲子弹的可比南府那些人可好多了。”
“听得本宫是通体舒畅”华妃勾唇对着沈眉庄笑道“想来沈贵人不介意替本宫多弹上几首曲子吧?”
华妃得寸进尺,沈眉庄气结,却也知道自己根本拒绝不了,只好又重新开始弹奏。
整整大半个时辰,沈眉庄的手都没有停过。
原本青葱白皙,肤若凝脂的十指,此刻却是红肿不堪,疼痛难忍。
只听的“铮”的一声脆响,琴音戛然而止。
眼见着华妃严厉的目光扫来,沈眉庄忙起身跪倒在地,道“华妃娘娘恕罪,是嫔妾技艺不精,扰了娘娘的性子。”
“只是嫔妾今日实在身子不适,真的不能在弹了,还请娘娘开恩。”
十指连心,沈眉庄只觉得如今她的手钻心的疼,若是再弹下去,只怕这双手就要废了。
华妃自然也看到了沈眉庄的手如今是何等模样,她心中却是不以为意,心中甚至还恶毒的想着:
‘废了才好,没了这双手,本宫看你日后还拿什么来同本宫争宠。’
曹贵人见华妃眼中凶恶并显,哪里不知道华妃的打算。
心中暗骂一声“愚蠢”
沈贵人如今正得圣宠,又家世不凡,若是今日华妃真的在翊坤宫让沈贵人弹琴,而废了沈贵人一双手,那么皇上哪里绝对会怪罪。
即便华妃再得宠,年大将军再得势,皇上为了给沈自山一个交代,也决不会轻轻放过。
到时候不说华妃,便是她和丽嫔只怕也会被牵连。
因此她只好出言劝诫,道“华妃娘娘,这时辰也不早了,听了这许久的曲子倒是连午膳都忘记用了,娘娘想必也饿了吧?”
“沈贵人既然身子不舒服,娘娘不妨让沈贵人先回去吧!若是娘娘哪日想听曲了,再喊了沈贵人过来便是”
华妃见曹贵人为沈眉庄说话,本来还有些不悦,正想发作。
便看见曹贵人冲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一下也明白过来。
废了沈贵人这双手自然是好,只是却不能在翊坤宫,不然皇上哪里她也说不过去。
别的她倒是不怕,就怕皇上生她的气。
想到这里华妃有些扫兴的道“既然身体不适,那就好好休养着吧,等什么时候身体好了,再给本宫弹吧。”
又道“沈贵人今日这曲子弹的确实不错,这把‘焦尾琴’”本宫就赏你了,也不枉沈贵人费心替本宫抚琴一场。”
沈眉庄见华妃终是松了口,心里也是如释重负,也顾不上华妃话里对她的贬低,语气谦卑的道谢
“多谢娘娘赏赐,能得此名琴是嫔妾的福气。”
华妃见她如此识趣便也没再为难她,挥了挥手让她离开了。
沈眉庄如释重负,急忙告退。
她脚步踉跄地离开了翊坤宫,心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恨。
回到存菊堂后,沈眉庄疲惫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她的手仍然火辣辣地疼着,仿佛在提醒她刚刚所遭受的屈辱。
“小主,你的手,怎么会这样?奴婢去请太医过来?”采月看着沈眉庄红肿不堪的双手,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转身就要往外跑。
却是被沈眉庄拦住了“不许去”
“可是小主,你手伤成这样,若是不让太医医治,如何能好,万一伤了筋骨更是了不得。”采月担心道
沈眉庄的语气却是她不容拒绝,道“我说了不用不许去就是不许去,难道连你也要违抗我的话不成?”
采月被沈眉庄的严厉给吓到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喃喃的道“奴婢不敢”
沈眉庄看她那样子,也知道自己刚刚过于情绪激动了,便道“起来吧!我的手不碍事,你去库房将皇上,上次赏的那盒药膏拿来,替我抹上便是”
那药膏是云南进贡的贡品,药效极好,抹上去,相必过个三五天便能恢复。
采月刚刚被沈眉庄那么一喝,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忙急匆匆的就去将药膏做了出来。
她心疼的看着沈眉庄手上的伤,问道“怎么会伤成这样?可是华妃娘娘……”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沈眉庄打断了,她厉声呵斥采月道“你如今倒是越发大胆了,竟然还敢编排起主子来了。”
她看着采月的眼里满是失望“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出口?难道是忘了从前夏常在的下场了吗?还是你也想尝尝那一丈红的滋味?”
“若真有那日,难道你还指望着我能护住你不成?”
沈眉庄说着神情哀伤,眼泪是珍珠般颗颗落下,语气哀婉又透着一股子无力,喃喃道“我连我自己都顾不住,如何能顾得住你?”
采月见沈眉庄哭的伤心,也知她今日定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又恨自己口无遮拦,忙道“小主,你别哭了,都是奴婢不好,不该乱说话”
沈眉庄却是摇了摇头,道“采月,我不是怪你,只是你要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如今在这宫中不比咱们从前在沈家的时候,咱们如今无依无靠,又有华妃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采月听她说的悲观,却道“可是还有皇上啊!皇上那般宠爱小主,定然不会让华妃欺负小主的”
沈眉庄却是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想起她今日所受的委屈,这还是她自出生以来从未受过的,华妃竟然将她当做琴妓一般随意使唤。
这样的屈辱她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如何还能说的出口。
只是她也明白,今日翊坤宫发生的事情根本瞒不过去,只怕用不了多久,六宫妃嫔就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让她如何还有脸面再见她人?
沈眉庄紧闭双眸,泪水却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她知道,自己在这深宫之中,无依无靠,只能任人欺凌。
但她也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要让华妃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