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节课大半时间都用在了自我介绍上。
也不知道为什么,柳春桃本来还有点紧张羞涩的。
但刚才和那个女同学吵了一架以后她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像是她曾经也很想在雁平村好好地跟所有人相处,不讨人嫌,不给别人添麻烦。
可事实却告诉她——她不是能换粮食的粮票儿,也不是能买东西的人民币,所以不可能人人都喜欢她。
柳春桃想清楚了这一点,便按照顺序走到讲台上,保持着礼貌和自然的态度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
至于那些像是要将她看穿似的,或是友善、或是探究打量的视线,她便都当做没看见。
第一节课结束后,带头挑衅的陈秀被王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这一出杀鸡儆猴上演后,班级中就再也没人傻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去讨论李红梅。
柳春桃坐在靠窗最后一个位置上,对着自己手腕上留下的伤痕发呆。
这是方才冲突中,那个叫陈秀的女同学不小心划到的。
柳春桃冷不丁地想起了胡老师的话,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地锻炼下身体了。
不说眼前,就连从前蒋二炮追她的时候,她都没能跑过。
一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第二节课是一节时间比较长的大课,教材由学生会派人分别送到各教室门口。
在别的学校,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少见。
全是由于善德开办的时间不长,所以校方对每一届的新生都格外重视。
黑板左下角由负责二班的王导师画了整整一个星期的课程表,柳春桃一看——下午只有一节课。
便不禁心生窃喜。
她可以早点回去啦。
中午下课后,被王导师指定的班长孙慧慧扎着两个马尾辫站在讲台非常热心地告诉大家领买饭票儿的管理处应该怎么走,柳春桃便没再耽误时间,挎着小包儿就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怎料前脚刚迈出去,耳边就响起一声有些别扭的咳嗽。
她一愣,下意识地侧眸望去,却见是李红梅硬邦邦地背抵着墙面站在那儿。
“你叫柳春桃是吧,”李红梅的声音跟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听起来很中性,让人忍不住就觉得她脾气很不好。
柳春桃却并未因为旁人说的话就对这个瘦瘦的同学有什么别的看法。
“谢谢你啊... ...刚才的事儿。”
李红梅扯了扯嘴角,很努力地挤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柳春桃笑着弯起眼眸,语气很轻松:“不客气,我也是脑子一热... ...有点冲动了。”
“我还怕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呢。”
随着成长,柳春桃也逐渐懂了很多道理。
“切,”李红梅挑了挑伶俐的眉梢儿,爽快地摆了摆手:“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看我这德行像是麻烦少的样儿?”
“你当时要是不冲过来,没准儿我真得给那娘们儿... ...”
“就,就那个陈秀。”
意识到自己又习惯性地说了脏话,李红梅脸色一讪赶忙改了说话方式。
随后继续道:“我肯定得给她脸蛋子划花了!”
柳春桃看着她眸中的那股子狠辣劲儿,却颤了颤羽睫不禁觉得有些羡慕。
“你真勇敢... ...我以前要是也像你这样就好了。”
“?”
李红梅鲜少被人夸,还是因为打架的事情被人夸。
她都听傻了。
反应过来以后不禁觉得面前这个娇娇小小,长得跟天仙儿似的姑娘很可爱。
“咋?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以前总被人欺负吗?”
聊上几句以后,李红梅就自然多了。
甚至笑着搭上了柳春桃瘦小的肩膀:“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觉得刚才你挺横的啊。”
“就跟我们家养的那个小白猫儿似的。”
“它可是我们村儿的一霸!别看长得好看,别的猫都不敢招惹它!爪子可尖了呢!”
“你是不是要去买饭票儿啊?走,我带你去。”
“我在善德都待了两三年了,就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
柳春桃自然不会拒绝。
她连连笑着感谢,语气又甜又软,把李红梅一个女同志都听得有点臊的慌了。
她忍不住红着脸看柳春桃,直言不讳地说:“柳春桃同学,你以后可不能逮谁跟谁笑,知道不?”
“咱们霸梁民风彪悍,男同志追起人来都是很可怕的。”
“就你这张脸,不笑都够要命的了,你再一乐... ...就等着天天下课门口儿都是大野狼蹲着你吧!”
李红梅还真是给柳春桃说害怕了。
她听进去了,拧着眉咬了咬唇用力摇头:“不行不行,那我以后不笑了。”
“我有对象的。我不要别人喜欢我。”
这下李红梅的好奇心可是被彻底吊起来了。
得是个啥样的男人,才能叫她稀罕成这样儿?只是开玩笑似的跟她聊几句,她还认真了!
瞧着这表情,不像是假害怕,是真害怕!
通过中午一顿饭的时间,柳春桃和李红梅便像是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似的,成为了非常亲密的好朋友。
柳春桃没瞒着自己的身世,吃着饭就跟李红梅说了。
李红梅也看出柳春桃绝对不会因为她的家庭成份带有色眼镜看她,便将自己的情况全盘托出。
她妈妈的确是做那个的。
不过李红梅跟她妈妈基本等同于断绝了来往。
她妈去年就带着包袱不知道去哪儿了,她也不关心。
她则跟着姥姥在乡下一起生活。
之所以总去男寝,是因为她从批发市场倒腾了点生活用品,去男寝那边卖了换钱。
有的时候她还能偷偷卖点香烟啤酒,利润更高些。
下午课程结束后,她们两个便在公交车站告了别。
一个去雁平村,一个则是去相反方向的友爱村。
柳春桃因为交到了一个性格坦率又直爽的同性朋友激动的不行,回家的时候小脸儿还红扑扑的。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看着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
她气势汹汹地推开院门,很是夸张地叉腰喊了一句:“顾北山!我回来啦!”
“诶?春桃妹子?”
张卫军雄浑又热情的声音从灶房中传了出来,紧接着他便探着脑袋瓜子龇牙一笑:“你是不是去学校上课嘞?我听朱大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