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色心大起的男人立马停下,后退一步,脸上哪有刚才的半分淫邪之气,恭敬道:“姑娘受苦了。”
“比起静安寺的姐妹们来说算什么受苦?听说进了大理寺的门不死也要脱层皮。”这女子正是消失无踪的八方阁掌柜安瑶,只是打扮不复从前光鲜,将自己扮得比实际老了十余岁。
原本养得精致的皮肤也故意涂得腊黄,唯有这身板没有再做修饰,看着柔弱可欺。
“姑娘,阁主被盯上了,现在脱不得身,还请姑娘保重。”这人将一封信交到安瑶手上:“那惊华反水,罪该万死,阁主对她的恩慈真是浪费了,比狗还不如!”
本以为会得到安瑶的附和,对方却是一片死寂。
惊华受伤期间就在八方阁养着,安瑶对她不敢说多贴心,起码从头照看到尾,什么药材都砸上去了,没成想,她却在要离开前来了这么一出。
害得她精心打造的八方阁就此终结,好在该送出去的货还是送到,银子也收了七七八八。
安瑶深知道这些银子弄成银票并不妥当,要去票号换银子就是给自己增加被抓的风险。
每次一拿到银票就立刻套现成黄金白银,这次撤退时便顺利带走。
“是阁主仁慈,是也我没瞧出她倒是个痴情种,居然敢去帮那侯府的大小姐,殊不知这世间须得讲究一个两厢情愿,既然没有,那便应该随遇而安。”
“如今大楚将大人他们看守得十分严格,已经不讲情面,摆明要撕破脸,她应该死。”
“人在大理寺,尔等又该如何?”
“请姑娘放心,我等自有方法清理门户。”这男人眼中早不是刚才的神色:“此女如此是忠不义,我等能让她付出代价,替姑娘出这一口恶气!”
安瑶看着他,嘴角轻轻扯起,分明是易装过后的模样,但周身的气质却与这张平平无奇 的脸并不搭配,她柔声说道:“那就辛苦爷。”
“姑娘保重。”这男人说完便走出去,推开门看到两侧打量的目光,他嗤笑一声,故意将门砰地关上,扬长而去!
不多时就有人凑过来,站在门外小声地问道:“秀姑,你没事吧?”
秀姑在邻里的眼里是一直住在此处,是个可怜的丧夫寡妇,平日里十分能干,经常与人签活契去给人当下人,赚到银子就回来住一阵子。
她的名声极好,辛苦赚钱的银两还经常帮扶困苦的人,不过就算如此,面对刚才的流氓时,邻里还是下意识地选择“视而不见”。
安瑶伪装成秀姑的时间不短,知道这里的生存法则,并不以为然。
自保与活下去是他们的首要法则,她扯乱头发和衣裳,将一些杂物轻手轻脚地放到地上,又抓起一边的剪刀,这才打开门,露出自己惨淡的脸。
“对不起啊,秀姑,我们实在太害怕了,你,你没事吧?”
“秀姑,那混账没把你怎么样吧,有没有受伤?”
“我们刚才太害怕了,不敢过来,你莫要生气,我们这身板也打不过他呀。”
安瑶亮出自己手里的剪刀,笑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要命,他还想要呢。”
看着泛光的剪刀,这几位邻里也是大感骇然,不知道秀姑哪来的勇气,既是佩服又是难堪,安瑶突然静默:“多谢诸位,在这地方活着也就是如此了,不怕死就对了。”
她是八方阁的掌柜安瑶,也是四水街的秀姑,这两者并不冲突,都是她。
就连鱼符也是真的,她眯起了眼睛,对邻居们再三道谢,送走了邻居们,她才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一切,坐在榻边,慢悠悠地打开那封信。
惊华关在大理寺,但马上就要被移送至刑部大牢,等待她的将是牢狱之灾,按大楚律法,他国暗探徒二十年起,严重者可获斩刑。
因为惊华举报有功,所以算是轻判,要徒十年。
她本人也未想到居然会逃脱一死,被移交到刑部大牢后时常回想起自己这悲催的一生。
忆起来也只有连连苦笑,要徒十年么?这十年要怎么熬,想到沈渡将她转运时说了一句。
“惊华姑娘,时也,运也,若是从前大楚与大齐交恶的时候,姑娘这条命势必是留不住的,又岂会因为举报有功而苟活,我大楚也有减罚徒刑之律法。”
这是暗示她有减刑的机会,未必会真关上十年,可是那又如何?
十年时光如何熬,多少人会经受不住监狱中的折磨而亡,惊华此时端坐在牢房中,原本按照大楚律地,囚犯要发配到原户籍所在地服刑,她身份特殊,便要留在都城。
对她的待遇且算是好的,毕竟不是本朝犯人,她有一间单独的囚室,每日会让她做些活计,膳食还会按日更新,不会一成不变,比起别的犯人,她的日子实在好过不少。
但这些仅是看在别的犯人眼中,对惊华来说,自己这辈子已告终结。
她抬起手来,被乌云其射穿留下的疤痕是如此狰狞,那一箭歹毒至极,直接穿透了她的手掌,至今仍在隐隐作痛,大理寺的救治只保她性命,并不管疤痕。
如今这道疤痕提醒着她遭受过多么惨烈的失败,而自己在萧天洛夫妇那里只是个笑话。
惊华正沉浸在这复杂的情绪中,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声,刚抬头,便看到一名狱卒站在门外,紧盯着自己。
她的案子是特事特办,移交到刑部的速度极快,她还有缘见了那刑部尚书一面,与那看着就冷肃的大理寺卿不同,这位看似要温和许多。
他还给惊华带来了陛下的旨意,给过她两个选择,一个是流放,若是接受流放可以减少徒刑,早日自由,第二个便是待在都城,但徒刑一点也不能减少。
她果然地选择了前者,此时看到这不是平时见到的狱卒的人,嘴角勾起来:“终于来了。”
来人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惊华说道:“我早就存了死志,你是来取我性命的。”
她选择待在这里就料到有这一日,可以说是她本人主动地选择这条道,看着外面的人,她声音放得极轻:“你欲如何下手,投毒还是要用武器?”
惊华这么说着,快步朝着那男人走去,眼神坚定,面容平和,丝毫没有要遇难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