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血腥味。
新鲜的血腥味，非常刺鼻，几乎冲刷的方休白脑壳发晕发眩。
暗暗地，他有了个不好的揣测。
这忽闪忽灭的红光，是献祭者作为祭品呈上。
兽吼声又出现，不再是那种沉闷压迫的呼吸不过来的声音。
是有些愉悦的。
那凶兽，似乎在享受祭品。
一联想到此，不知为何兽吼声里，掺杂了一些吞咽口水，咀嚼食物的声音。
方休白听的头皮发麻，整个人不由地紧绷起来，握紧拳头，暗暗防备警惕。
红光持续，不知多久。
有了消散溃灭的迹象。
但地底里吞噬咀嚼的声音似乎没有缓慢，反而更加的急迫。
这时，兽吼声隐隐有了模糊的人音。
“吃！吃！我要吃！”
“还不够——再多点——我还要！”
声音阵阵传播。
站在最前面的一人，裹紧了黑袍，连手脚也罩在黑袍下，眼睛也没露出。
他周围空出几米的空间，没有任何人。
正是在洞穴里，黑甲首领叩拜的人。
他的气压很低沉，似乎有些奇怪和不满。
“叮叮当当，踏，踏，踏。”
奔跑的脚步声，伴随着黑甲敲击的声音响起。
在这沉寂的范围里，是如此的清晰。
一个看着身份地位很高的黑甲士兵，冲上前，先是与黑甲首领耳语一番，随后静静等待。
黑甲首领上前禀告。
“大人，出事了。”
黑甲首领叫许祸。
是个灾星。
出生在大家族，自出生起，家里就不断死人，即使被抛弃，也不停的死，一个不剩。
最后入了伍，所在的队伍，每一次战争除了他外都会全军覆灭。
这种人，大多人敬而远之。
但黑袍人收留了他，成了手下，当上了黑甲军的首领，再也没人敢叫他灾星。
他也成了黑袍人最忠诚的狗。
黑袍人转身扫了他一眼，冷冷道：“说。”
听到话，许祸“噌”的一声直接单膝跪在地上，声音颤抖。
“献祭点出了事——”他顿了顿，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不知什么情况，几乎每一个献祭地点，都有强者守护，在子时献祭一开始便出现捣乱。有的毁坏尸体，有的杀了守卫，甚至有的阻止了献祭的形成……”
握拳的嘎嘣声响起。
许祸打了个哆嗦，浑身颤抖，硬着头皮，继续禀告：“就连最大的城池也遭到袭击破坏，您派去的大人身亡，毁坏了有万具以上的祭品。现在城池里火焰滔天，怕是地底的这位化身降临才阻止了破坏，否则六万多具祭品都将毁坏。”
许祸越说越是悲哀难受。
他们准备了多久，付出了多少，他是一清二楚，这些毁于一旦。
关键不在于这个，在于在于——
他咬紧嘴唇，口中的几个字明明就在嘴边，随时都脱口而出，可是他就是说不出呀。
他说不出！
许祸强忍着，忍到极限，沉闷道：“大人，祭品不够。”
话音一落，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去，连兽吼声音也没了，只有猩红光束还在闪烁，一根针掉地在上也能听清。
“起来吧。”
黑袍人的声音有些尖，但很平静，气息正常，一点生气的状态也看不出来。
许祸犹豫片刻，缓缓起身，静静等候安排。
寂静一打破，人烟气又在山林里蔓延开。
但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等待着命令。
躲在暗处的方休白，高看了这黑袍人一眼。
这种作恶多端的反派邪恶分子，一般性情都很暴戾，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哪怕只是芝麻大小，也会暴跳如雷，恨不得烧杀抢掠。
黑袍人并没有，很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甚至连破坏献祭地点的罪魁祸首是谁也没有问。
所有人在静静的等待。
连呼吸也不敢，生怕打扰了，招惹上灾祸。
“祭品！我要祭品！没用的家伙！”
野兽咆哮声不知从何而来，净是不满。
“再来点，再多点，还不够，为了复活我，连祭品也准备不好，一点诚意也没有。”
黑袍人冷冷打断：“够了！闭嘴！”
毫不留情的训斥，一点也没有给地底东西面子。
那怪物也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兽吼低沉下来，像是在隐藏自己，随时出击抓死猎物。
“我复活，你会第一个死。”
黑袍人不理：“你现在还没有复活，而且你还要靠我复活你。”
方休白：“……”这人真是再作死的边缘来回跳动。
黑袍人对身旁的许祸道：“等着。”
说完，黑袍人不理众人，往红色光束亮起的来源走去，身形渐渐消失。
他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很深的洞穴口，里面红光大绽，刺的人眼生疼。
他没有靠的很近，也没有尝试往洞口里看，站在大约两米左右的距离。
低沉的兽吼响起。
“不怕吃了你。”
黑袍人：“我需要你帮忙。”
怪物沉默了一会儿，“帮不——”
“你能帮！”黑袍人再次打断，“只要你还想复活，还想要祭品，你就能帮助我。”
黑袍人停顿一下，接着道：“我可以给你带来比既定更多的祭品。”
“说。”简单一个字。
人与怪物的算计中。
怪物落了一成。
“史册记载，你善于幻觉，范围极广极大，能让之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不知是真是假。”
野兽吼了一声，算作回复。
“苍云山外，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修士，他们的血肉灵魂献祭对你来说远超普通百姓的……”
“哗——”舔口水的声音，打断了黑袍人的话语。
他停了停，继续道：“这些人不但贪婪，还不自知，他们期待着这里藏着无穷无尽的宝藏，他们想要得到，哪怕只是九牛一毛，只是能看几眼也可以。他们太虚荣了，这作为谈资与人吹嘘，也会自得自满，这种人作为祭品再好不过。”
“这种人，也最容易沉浸幻觉，受到欺骗。”黑袍人道：“我需要你制造万丈霞光，让人知道里面藏着天大的宝藏，我需要你制造满地的灵植灵物，让人以为信手就可捡拾到他们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宝物，我需要你幻觉欺骗他们进来，走进核心处。”
声音落下，是沉默。
黑袍人说到最后，终于起了情绪。
似乎要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怪物难得压低声音，啧啧几声，饱含期待的道：“去吧，一切将如你所言。”
黑袍人得到回答，准备离开，这时兽吼又响起。
“你不错，复活了，第一个吃你。”
黑袍人身形连颤都没颤抖，稳稳往外走。
众人还在原地等待，不动如山。
眼瞅着黑暗里，黑袍人的身影走去走近。
一直走到许祸身边。
他没有开口，而是静静等待着什么。
片刻功夫过去，异象突起。
在核心深处，突然绽放出五彩霞光，霞光铺盖，山林间铺染上一层光芒，看着着实耀眼。
霞光之后，生机涌现，灵植灵物不要钱的雨后春笋般疯狂的冒头长出，源源不断，还在朝外围蔓延开。
围观的众人惊叹不已，但没人敢动作。
方休白也是。
这玩意要没鬼才怪，走了一趟，就霞光漫天，宝物无穷无尽。
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只是他们想干什么呢？
方休白陷入沉思，许祸和野兽的吼声还游荡在耳边。
他明白了。
祭品不够，所有的一切行为当然是为了得到祭品。
而山脉外围，就有许许多多的人。
这是引诱。
方休白懂了，对这黑袍人更高看了一眼，难怪皇帝老儿能这么信任，委派到苍云山脉担任如此重大的责任。
果然不一般。
平心而论，这明显的是陷阱，估计大多人会怀疑。
但谁又能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呢？
只要有了心态，就中计上当了，付出的就是生命代价。
半刻钟过去，霞光逐渐收敛，但还覆盖着浅浅的一层，灵植灵物谈不上遍地都是，但随便走走，总能碰到。
方休白能预料到会有多少人中陷阱，不知不觉走近核心区域，成为待宰羔羊。
他有想阻止的心，但管不了这么多，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方休白没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不会认为能救一个救一个。
就在这时，隐隐有欢欣雀跃的音浪传来，似乎来自于外围，他们已经不可自拔，陷入遍地是宝的失控情绪中。
沉默许久的黑袍人，终于一甩袍袖，开了口。
“遍地的灵物，没有允许，任何人不许采摘。”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清，命令意味十足。
“许祸，吩咐下去，各个防御线伪装防守，遇见敌人不要力敌，全部佯装不敌，将人放进来，放到最后一道防御线，再进行击杀。所有的尸体，第一时间投掷到魔窟内。”
“遵命！”许祸抱拳。
“记住，抓捕的妖族，暂时停止投放，等差不多的时候，一次性喂食给他。”
黑袍人说完，也不等回复，便转身离开。
其他首领级别的人物也跟着离开，留下许祸面对一众黑甲兵。
许祸面色沉重，多看了长在脚下的灵物几眼，眼神复杂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他快速的安排下去，整个黑甲军开始忙碌起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忙碌的，只是把各个条令消息一层层传下去。
佯装不敌放敌人进来的工作，可比严防死守，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的命令难度低上许多。
方休白四人并没有接到命令，只是让他们去领补助丹药，快速调整状态，以备不时之需。
方休白乐得如此。
他心思一直活络着，感激的看了薛新柔几眼。
献祭失败，最大的功劳就属她。
这怪物威势惊人，手段也是通天彻地的，如若真让他顺顺利利的复活了，恐怕苍云山脉内会彻底的遭殃。
现在也算是为他拖延了一定的时间。
他要抓住机会去寻找狐狸一族。
而且，临走前，黑袍人命令暂时妖族作食物投递，那狐狸一族活命的机会就更多了。
只是——
摆在眼前最重要的问题，狐狸一族在什么地方？
他扫了一圈周围，总不能再抓个搜索灵魂吧，那太危险了。
方休白深知救人为重，多拖一秒钟就多一秒钟的风险。
何况身在敌营，危险重重。
还有个地底怪物，等待献祭复活。
方休白给薛新柔饕餮兄弟打了一个眼色，四人回到休息处，薛新柔立马布置了一个结界。
“小狐狸，快出来。”
方休白忍不住催促。
小狐狸对核心处，比他们熟悉，而且狐狸一族是她的家人。
她要是能找人的办法再好不过。
可——
他并没有得到回音。
方休白又喊了一声，没有回答。
便将铠甲头盔取下，脑袋歪斜在手掌上，轻轻的拍。
一个小家伙，缓缓的滑出，落在掌心上。
小狐狸正呼呼噜噜的睡觉呢。
方休白一脑门的黑线，什么时候了，她还顾得上睡觉。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狐狸，小狐狸勉强醒来，眼睛半睁半闭，遮掩不住的困意。
“方休白，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困，一点力气没有。”
小狐狸的声音很软很糯，显得有气无力的样子。
这让方休白起了点疑心。
她状态看着的确不对。
小狐狸的性格是咋咋呼呼，能捅破天的那种，让她老老实实安安静静根本不可能。
饕餮兄弟插了句话：“应该是兽吼原因。小狐狸受了伤，本身就状态很差，加之兽吼好像对妖族一类有特殊的作用，才会陷入昏睡当中。我们兄弟听到兽吼，也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危险与害怕，这是从来没有的。”
方休白想起这两兄弟发抖时的样子，的确古怪。
但来不及去细想这么多。
现在头等目标还是要将狐狸一族救出来。
方休白简单的将发生的事情告诉小狐狸，它听到兽吼的时候就昏厥了过去，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听完后，很震惊。
方休白问：“你有没有办法找到你的家人？”
小狐狸皱着鼻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方休白赶忙问。
“我和家人血脉相连，互相是能感应到的。但现在感应不到了，自从父母帮助我逃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感受不到了，应该是父母大人怕这些人通过血脉找到我，所以切断了血脉。如果不能重建血脉，我是没有办法直接感应到他们位置的。”
小狐狸有点丧气。
沉默了几秒，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放亮，道：“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