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华如水,晚风怡人。
哈市第一人民医院。
陈欢素面朝天,身穿素白色的休闲服,坐在病床前剥着橘子,将橘子瓣上的白丝仔细清理掉,喂给病床上的母亲。
她是单亲家庭,小时候父亲赌博,酗酒,家暴,五岁那年母亲受不了父亲的殴打,连夜带着她逃回了外婆家里。
外婆对她们母女很好,但是外婆是再组家庭,她那位后外公并不待见她们母女,仅仅在外婆家待了三天,她们母女就被那位后外公拿着椅子打了出来。
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经此一事也不再找人投靠,领着年幼的她来到了哈市,母亲在工地上班,供她上学。
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了一些,但是她们母女终于不用再挨打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她上了小学,上了初中,上了高中,认识了杨光,两人相恋,携手上了同一所大学。
生活虽然平凡,辛苦,但是她觉得很幸福。
生命中还有一位爱她的母亲,一位爱她的男朋友。
可自从她上了大学后,母亲的身体状况似乎出了些问题,总是感觉很累,食欲也越来越差,甚至经常恶心,呕吐。
她几次三番要拉着母亲来检查,母亲都是以各种理由推脱,只是说有点累了,歇歇就好了。
母亲从那时候开始,确实不上工了,而是在工地做饭,活轻松了一些。
她当时住校,一周只能回去一次,见母亲确实有所好转,最后也就没放在心上。
直到她大三,一个与平常没什么区别的午后,她接到了母亲的电话,但是电话那头并不是母亲,而是一起在工地上班的工友。
他说母亲晕倒了,住院了。
也是在那时她才知道,母亲得的是尿毒症。
母亲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只不过这个病无法治愈,只能通过透析跟药物维持。
透析跟药物都不算贵,但是一年下来也要十几二十万,她们家拿不出来这个钱,母亲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病,耽误了她的学业,耽误了她的未来。
所以母亲只是买了点药,每次她回家之前吃一点,缓解病痛,怕她看出来端倪。
那时杨光家生意初有起色,存款有个几十万,但陈欢很清楚,杨光家里不会拿辛苦多年拼搏来的财富去填她母亲这个无底洞的。
杨光会,但是他家里肯定不会。
一夜之间,卑微的幸福被上苍收回,二十多岁的人生再次陷入黑暗。
纠结了许多天,为了杨光,为了她的母亲,她与杨光分手了,找到了正在追求她的宋宇航,她说她同意宋宇航的追求,但是前提必须是他给她母亲出医疗费。
当初的宋家财力雄厚,陈欢母亲一年的医疗费也不过是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宋宇航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两个人在一起。
宋宇航私生活不检点,但是陈欢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所以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过问。
宋宇航对此也很满意,两人相安无事的谈了三年。
去年年底,宋家不知道得罪了谁,生意出了问题,直到今年年初破产。
杨光当初说的没错,宋家确实是凤凰楼,只不过这座大楼仅仅半年就彻底倾覆。
宋氏集团宣布破产的时机还算早,没有被拖入万劫不复的地步,宋父变卖家产还清了债务后从宋氏集团的楼顶一跃而下。
宋母赶过去时,看到集团楼前的一摊碎肉当场心脏病发作,随宋父而去,宋家一日之间只剩下了宋宇航一人。
庆幸的是宋父走之前给儿子留了个纺织厂与一栋别墅,这位草包二世祖生活虽大不如前,但不至于饿死。
陈欢的良心没有被命运磨灭,没有选择离开他,而是想着宋宇航能就此收心,两个人守着纺织厂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
但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宋宇航并不满意现在的生活,总做着东山再起的大梦。
他甚至已经变得魔怔,不止一次想让她用身体给纺织厂换取利益,她也始终坚守底线,没有如他所愿。
那天吃饭,陈欢再次见到了那个人生中唯一爱过的男人,在宋宇航求她当三陪的时候。
她终于醒悟了,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宋宇航。
这几天她一边找工作,一边来医院照顾母亲,宋宇航始终在纠缠她,给她道歉,求她回去。
陈欢知道,宋宇航是又找到了他所谓的大客户。
“小欢,这两天都没看见你跟小宋联系,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病床上,形容枯槁的中年妇女推开递来的橘子,担忧的问道。
中年妇人今年不到五十,但头发已经有大半变成了灰白,皮肤干枯松弛,看着如同六七十岁的年迈老妪。
陈欢将母亲推开的橘子塞进自己嘴里,微微低头:“分手了。”
妇人神色一变,焦急的想要起身,但是身体使不上力气,试了试没有成功。
陈欢起身,扶着母亲让她躺好。
“怎么……怎么分手了呢?”
陈欢扶着母亲重新躺好,强笑着说道:“不合适就分了呗,你不用担心,妈,我这两天在找工作了。”
妇人看着她久久没有说话,许久之后轻声说道:“你不会是要去修车吧?”
陈欢看了看床头的几本书,那是汽车修理的专业书籍,起身将它们收进包里。
“没,这就是随便看看,我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的,刚毕业两年,工作还是很好找的。”
妇人看着年轻貌美的女儿,无声的笑了笑,她没什么文化,在她看来大学毕业已经是一等一的文化人了,自然相信女儿好找工作。
妇人叹息了一声,又重复了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小欢啊,要不咱们别治了吧。”
“你又来!现在外面工资都高,治病的钱我又不是赚不到!”
陈欢这句话说的很笃定,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这两天去了许多家公司面试,没有一家成功,现在她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但这话不能告诉母亲,她无论如何都要让母亲活着。
她,只有这一位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