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没错,颜忠旺就是这样被乡亲们的冷眼给逼出来的。
为此他思前想后,犹豫矛盾了一两个月,才在一次亲眼目睹同村的一个小学未毕业的孩子充满好奇的深圳打工经历中下定了决心。
人家不也是文化低吗?还是个小孩呢?我再这么缩手缩脚,不是白活了几十岁了吗?不管去了能不能生存,先去了再说。
颜忠旺拿定主意就跑到乡里办了边防证。他的眼光似乎也不低,一眼就看准了要去的地方就是人们常常挂在嘴边说的“遍地黄金”的广东深圳。
好在颜忠旺拖家带口地奔赴深圳这一重大的变迁适逢颜如梅与颜如玉双双前往滨江市企业管理学校求学之后的没多久。也难怪,依当时的通讯条件,颜如梅是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他们的去向的,但这似乎也是自己“求之不得”哟,所以她也懒得问村里人,扭头就往学校赶了。
一周后,没有资金、没有技术、没有文凭,甚至没有文化的颜忠旺一家三口,真的一路颠簸着神奇般地来到了据说是打工者的天堂---深圳。
一到深圳这样的国际化大都市,饶是颜忠旺平日里在村里自诩是个见了世面的人物,这会儿一家子还指望他呢,他却象红楼梦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迷茫得很啊。
这么一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再多的钱也只怕消费不了多久吧?然则一摸自己的口袋,就那么区区千把两千块钱,实在是太寒碜点。
此点不宜久留啊!得赶紧找个偏僻的地方落个脚,要不这摩天的大楼、酒店是不少啊,这哪是我们敢待的地方啊?!说不定一身的家当连一晚上都消费不起的呢。
颜忠旺晃悠了半天,总算慢慢地清醒了过来。
但是这地方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又能去哪呢?
对了,公交车是个不错的选择。一般来说,它就是便宜,而且终点一般都在城郊,那儿消费肯定低点,也许还有些老房子、旧房子可以租来住呢。
颜忠旺想好了就冲着比自己还要迷茫的王素青喊道:
“别让人当笑话在看!没见过世面的东西,跟我来,上公交车。”
王素青和颜耀祖正看的四周入神呢,冷不丁被颜忠旺一声断喝吓了一大跳。纷纷回过神来,尾随着一家之主颜忠旺上了一辆既干净又舒适的大巴车。
幸好公交车上没几个人。颜忠旺一家子都挑位子坐好了。
车子很快就忽地开动了。颜忠旺东张西望,很奇怪就没看到有人过来收钱给票。
难道这大城市公交车也是免费的?
“刚才上车的,本车是自动投币的。上车两块,按站收费,请自觉投币。”开车的司机可能是看出了问题,马上通过话筒提醒道。
颜忠旺这才“恍然大悟”,与王素青相视而笑。
但是钱交给谁呢?
颜忠旺左看右看的,总算在司机的背后找到了一个放钱的箱子,于是就拍着脑袋笑着走过去,边走还边掏口袋。
掏出来一张应该是身上最小的钱了,尽管身上也没几个钱。咦,怎么就只有一张十块的呢?当然放在内衣里的一百一张的不能算,自己三个人不只需要六元钱吗?颜忠旺拿着钱轻轻地在手上唰唰地摔响着,久久不舍得投进去。
“怎么还不投币呢?”话筒里又传出司机严肃的问话来。
“有没有零钱找啊?司机同志。我这儿只有一张十块的。”颜忠旺急急地回应,生怕别人把自己当成逃票的。
“车上是不找零的,上车之前你自己应该兑换好的。”话筒里的司机接着给出了答案。
“那我就等下看有没有上车再投币,让他直接给我好了。”颜忠旺并不甘心。
也是的,这剩下的几块钱说不定再添点就能弄餐饭吃呢。
“这可不行。车上不准有人收钱的,请自觉投币,要不然,就请下车。等你兑换好了以后再上车吧。”话筒里司机的声音开始变得比以前严肃了许多。
可颜忠旺就是不死心,他站在投币机箱前一动不动。
正当颜忠旺首鼠两端的时候,公交车突然嘠地一声停了,车门也跟着自动打开了。
“这不是还没到站台吗?怎么就停了呢?”有人疑惑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问。
“没错,旅客同志们不要惊慌。现在是临时停车,请没有买票的旅客抓紧把票买了,要不然只好请坐下一班车了。”话筒里马上又传出来司机很有素养但却更加严肃的声音。
这下可好了,车上仅有的七、八个旅客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颜忠旺,有不屑的,有不解的,好像颜忠旺一下子就成了千古罪人!
“老汉,十块就十块呗,别耽误一车子人的时间啊。”一向不怎么吭声的颜耀祖这会也沉不住气了。
颜忠旺本想跟霸道的司机杠上一杠,一看这情况,也只好作罢了,低着头极不情愿地将一张捏着邹巴巴的十块钱塞进投币箱。
公交车立马就呼的一下开动了。
颜忠旺钱是交了,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他慢悠悠地回到座位上,愤怒的眼睛却死死地盯住司机。自己几时受过这等欺负?!一到深圳,还说是国际化大都市呢,就让一司机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颜忠旺就这么盯着想着,直到突然听到那讨厌的话筒声又在耳边响起:
“在起点站上车的三位旅客,请下车。”
颜忠旺一听就知道,这话又是冲自己来的。
但是这是哪啊?不是还没到终点站吗?就催着人家下去呢!
大约是看到颜忠旺疑惑的样子,司机又通过话筒放话过来:
“这位乘客你好,你们刚才只投了十块钱,按一块钱三站的话,你们已经坐了九站了,继续坐下去可能钱就不够了。如要继续坐下去,请继续投币,谢谢配合。”
原来公交车收费是这样的。
颜忠旺本来心里上是打算着一坐到底的,那样起码去个偏远一点的地方,最好是个城郊或乡下,那样比较适合自己一家呆下来,哪知这深圳这么大,大到不知道这样坐下去到底还得多少钱呢。只好无可奈何地拎起行李招呼着妻子和儿子下车。
不过,临下车前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机器人”一样的司机一眼。
聪明的司机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地开着他的公交车一会儿就消失在林立的高楼大厦之中了。
颜忠旺领着妻儿下了车,四周一打量,感觉还是那么地富丽堂皇,自己一家人跟这儿高大上的环境、来去的豪华车辆、鲜活的行人实在是一点儿也不搭啊。
说白了,就是自己的一家子就是土得要掉渣了。
怎么办呢?
颜忠旺带着老婆、孩子漫无目的往前走着,心里原来的那点对司机的气愤早已被接下来的无以适从牢牢地占满了。
难道这地方真的不适合自己?难道真的一来就要这么灰溜溜地滚回村里去?!
“老汉,我们这是要去哪啊?我肚子好饿呢。”颜耀祖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句话,一下子打断了颜忠旺漫不经心的思绪。
颜忠旺略一定神,装作一副若无其事或者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回应道:
“快了,我正在寻思着找哪地方晚上落脚呢。你个瓜娃子,就知道吃饭!哼,吃饭哪还不简单?落脚地方一找到,我们就可以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嘛。”
“这儿也太豪华了,我们乡下人哪里住得起、吃得起啊?忠旺啊,我看八成你是要找个破烂的地方才敢把我们几个给安顿下来的哟。”王素青看来还是蛮了解颜忠旺的嘛,话一出口,就引得颜耀祖哈哈大笑。
颜忠旺平生最讨厌别人揭自己的短,谁要是有意无意地触了自己的底线,想尽千方百计也要弄得谁不好过一下。就是因为报复心太强,所以在没有多少人的村里竟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关于这一点,颜忠旺本人其实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每每总是“忍无可忍”啊。
今天的这种场合,要是搁在村里,尽管是自己的俩个亲人,颜忠旺虽不提“报复”二字,起码也会马上把脸落下来“教训”一番的,但是现在到了深圳了,国际化的大都市一下子让自己矮化了许多,自己哪里还有心情“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堂堂五尺男儿,半天功夫连吃饭睡觉的地方还没解决呢!
“大哥,这儿有房租吗?”又走了十多分钟,颜耀祖迎面碰上一个中年男子,笑着习惯性地随口来一句四川话。
中年男子并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看到颜耀祖的表情,只是奇怪望了一下。
“这儿的人怎么了?听不懂我们的四川话么?”王素青一看也着急了。
颜忠旺又何尝不是一脸懵逼呢?
多么清楚的一句问话啊,在这里竟然显得好像有多么“莫名其妙”一样!
不会吧?语言不通?遇到了哑巴?太莫名其妙了,就算是哑巴,也会哇哇地发声的呀!
颜忠旺正想着,突然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碰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一声“哎哟”从旁边的草丛里传出来。
不好,肯定是刚才自己不小心把别人给撞了!
完了,惨了,自己来深圳吃住都还不敢随便找的,这会儿可能得先赔给别人了!
一丝不祥之感掠过心头。
颜忠旺紧张地一回头,寻声望去。
妈呀,一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子正倒在草丛中挣扎着准备爬起来呢。
看来撞的不是很重,这可要多谢这深深的绿化带厚厚的草皮了。
颜忠旺赶紧赔着笑脸一把把倒地的人拉了起来。
只见他五短身材,一身休闲装,脚上还穿着拖板鞋呢,只是脖子上的项链有点粗。
千万别一出门就碰上一个港产片才有的黑社会啊,那就不是钱的事啊,一家三口可能随时就要没命的了哟。颜忠旺在来的火车上就听见有人这么半开玩笑地提醒过自己。
难道自己运气这么不好,一来深圳就撞人家黑社会的“枪口”上?
颜忠旺闪念之间感觉后果可能相当严重,就不等中年男子开口,抢先嘿嘿一笑:
“大哥,对不住啊,我们是乡下来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噢,走路不看路,劲还挺大的,直接把我撞绿化带上了。要不是有草皮,我这会儿就该上医院去了。算了算了,听你们的口音,也是四川的嘛,四川啷个地方的哟?”中年男子一脸的严肃在自己边说边站起来的过程中慢慢地舒展了开来,临了也操着厚厚的四川口音,目光却不经意地向王素青扫过来。
“啊?原来老板也是家乡的啊。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我们是四川绵阳的,我们一家三口第一次来深圳哟。老天真是开了眼,让我在这么无助的情况下遇到了您。您真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啊!”颜忠旺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对中年男子“歌功颂德”。
中年男子眼光乱转,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到底是被眼前这个长相丑陋到极点的所谓老乡的颜忠旺说“动”了,还是被尚有几分姿色的王素青心动了。只见他笑着摆摆手道:
“这是什么话?来深圳都不容易啊。你们这是投奔亲戚还是进哪个厂里上班啊?”
“不怕您笑话,老乡,我们才来的。我们啥也不是,只是想找个地方落个脚,看哪儿有别人不愿干的事找起来干,好混口饭吃。”中年男子不经意扫过来的“灼人”目光仿佛激活了王素青,她竟少女般地羞怯一笑,然后抢在老公颜忠旺之前开了口。
“这是大哥的婆娘吧?蛮刮气的哟。”中年男子向颜忠旺一脸坏笑道:
“深圳机会有的是,何况你们有手有脚?个老子狗日的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大哥,还未请教您贵姓呢?”颜忠旺突然想起什么,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临走之前准备的地方特产“熊猫”香烟来,熟练地开包递出一支。
“我免贵姓颜,这种姓比较少的。你呢?”中年男子接过颜忠旺的烟放在鼻孔闭眼一闻,未等颜忠旺开口,就兴奋地喊道:
“嗯,太巧了!缘份啊,我也是姓颜,咱们颜家祖宗开眼了,是正宗的家门!”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得一家人啊!原来大哥不仅是老乡还是家门呢。我也姓颜!绵阳颜家村的。大哥喊我忠旺就是了。哎,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天底下竟有这么赶巧的事?能在千里之外遇上大哥,算是我老颜家祖上积德啊,哈哈哈。”颜忠旺情不自禁地一把握住中年男子的手抖了又抖,好像是见到了阔别的亲人,接着又笑道:
“大哥,我名字有点土啊,忠心的忠,兴旺的旺。哎,一晃人就老了,快五十岁的人了。”
“噢?看来我倒要喊你一声大哥了,我也四十出头了,小不了你几岁,我叫沙龙。这样,今晚我请客,走走走,大哥,你们一家人就去我开的餐厅咱哥俩好好喝一杯吧,算是为你们一家人接风洗尘了。”颜沙龙笑逐颜开,边说边偷偷向王素青眨了眨眼。
王素青岂有不知的道理,心里掠过一阵骚动,暗想:深圳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居然一来就有人对自己有意思。哟,这年头不要说在城里,不要说自己有几份姿色,就算是长相普通的女子,就是算保守的村里,自己随便偷个男人那还不是易于反掌的事啊?!
只不过眼前的一丝波澜,马上让王素青瞬间有点看不上朝夕相处的男人了。是啊,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先不谈颜忠旺跟颜沙龙谁更有钱,这本来也是显而易见的。单说他颜忠旺跟颜沙龙站在一起,那品味那长相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这么多年这是怎么了?跟着一个半百的丑男人活个什么劲啊?!只是为了要像小时候一样专门从姐姐手上抢走属于她的东西才过瘾才导致了这一切的?!
好个颜沙龙,头一次见面做的真可以的呀。不仅让颜忠旺一家三口饱餐一顿,还收拾了自己的杂货店腾出来给他们三人住上了。
本来几分钟前还不知所措,甚至有点走投无路的颜忠旺,没成想情况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居然遇上从不认识的老乡攀成老弟的颜沙龙,让一切变得像是在走亲戚一样!
深圳这地方真是太神奇了!
(十一)
第二天早晨一觉醒来,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原样,只是没法改变颜忠旺自此认识了从天上掉下来的一天老弟颜沙龙。
要是没有这么一个老乡,自己的一家三口现在会是在哪里呢?
颜忠旺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似的,想笑;可看着还在熟睡的妻子和孩儿,他却想哭了。
住的地方是暂时解决了,可在哪找事混口饭吃呢?作为一家之主,总不能冲着别人叫一声老弟就老是厚着脸讨人饭吃吧?可自己又能干什么呢?
不行,得出门走走,四处看看,说不定有合适的机会呢。深圳不是这样的神奇的地方吗?不管怎么样,至少一日三餐总得有个着落吧?
颜忠旺径直从杂货店走了出来。
如果说昨晚没看清深圳的真面目,那么这一次可是看了个真真切切!
颜忠旺边走边惊叹着深圳每一处的高楼林立、团花簇簇。这跟自己的乡下比起来,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难怪火车人许多一提起深圳就竖大拇指的。
什么叫人间天堂?恐怕就是这儿了!但要是自己能在这样的天堂里生存下来,那将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不,得先找份工作才行!颜忠旺不断地提醒着自己,但这儿初来乍到的,他得四处瞅瞅,好记住自己住的地方和回来的路,免得找不回来让人笑话,所以只管一个方向走去。
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似乎都有着忙不完的事要做。
颜忠旺知道自己是个“不速之客”,所以一路上也不敢去招惹谁。
约摸走了二十分钟的路程,颜忠旺感觉有点太远了,不能再走了,不光是累的事,只怕这儿太陌生太复杂,自己脑子一断路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正当颜忠旺准备转身折回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大片广告牌下有许多人驻足观看,不时还有人用笔在记录着什么。
看看去吧,说不定就是招人的广告呢。
颜忠旺改变了主意,径直朝人堆地方走过去。
颜忠旺走近一看,广告牌上密密麻麻地贴了许多打印字的纸,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字,只是没有几个自己认得的。
为了弄清这是怎么回事,颜忠旺轻轻地碰了下正在记录的旁边的小伙子:
“喂,小哥,这是干什么啊?”
小伙子停下手中的笔,奇怪地望了一下一把年纪的颜忠旺,半天不情愿地挤出来一句:
“招聘的,你自己不会看哪?!”
“我不认得字呀,都写的是什么啊?小哥,帮点忙给念念呗。”颜忠旺似乎没有看到小伙子不耐烦的表情,抬着头边继续看着广告边笑着追问道。
但半天却没有小伙子的回音。
颜忠旺回头一看,原来刚才的小伙子早移了位了。看来他是在躲着自己了。
算了,反正问不出什么结果,就算真是招聘的,自己哪有什么条件啊?!
走吧,回去吧,颜忠旺摇着头失望地往回走着。
突然前面不远处,一个年迈的白发老者正吃力地捡地上被人丢弃的矿泉水瓶一下子引起了颜忠旺的注意。
很显然,这位老人不是环卫工作人员,也不是学雷锋的,而极有可能是靠这个为生的。看他一会儿功夫就捡满了一蛇皮袋,然后转身掉头就走。望着他心满意足却一点儿也不怎么费劲的样子,看得颜忠旺一头的雾水。
真的可以靠这个在深圳大都市生存下来吗?
颜忠旺纳闷归纳闷,腿脚却不由自主地赶紧跟了过去。
果然,刚才的白头翁在走了不到五百米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门口停了下来,放下蛇皮袋,跟店里的人交谈着什么。一会儿功夫,他倒空了蛇皮袋,换回来一张二十元的钞票!
噢,原来白头翁是在收破烂!这活儿以前颜忠旺听说过,不太体面,但钱来得快啊。
一代伟人咱四川老乡邓小平不是说过吗?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又说:发展才是硬道理。而面前的这个白头翁不就是在自己面前“显身说法”“仙人指路”了吗?
颜忠旺不由得心中一亮。
是啊,这不就是适合自己最简易的生存方式吗?!要是颜沙龙老弟不好给自己这个老哥安排什么事,咱就做这个也行。虽说可能面子上难看点,但是茫茫人海中,谁又在意于谁呢?至少自己基本的生活有保障的啊!这才是生存的硬道理嘛!
看来真的不虚此行啊!颜忠旺如获珍宝地信步赶到住的地方。
还不错,自己的婆娘正好才刚刚起床呢。
当颜忠旺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一家三口时,满以为会赢得妻儿的掌声的,哪晓得他(她)们俩竟是半天没有反应。
最后还是王素青不耐烦地开了口:
“切,我以为什么巴辈的事呢?!合着一大早的你就捞了这么一个好事啊?自己还象捡到宝一样,你就不嫌丢人么?你不会想着我们娘儿俩也跟着你这个老东西在深圳这样的地方捡破烂来过日子吧?”
“捡破烂怎么了?只要能搞到钱,我看做什么都不重要。你要体面可以啊,三天没有钱回,咱一家老少吃喝拉撒一样也不能少,那不是坐吃山空了吗?面子面子,面子能当饭吃么?反正这几天要是我那个小老弟没有什么好的安排的话,我就开始捡起来啊。你不捡是你的事,你有本事就弄点钱回来啊?反正耀祖是跟定我干这事了。”颜忠旺话里软中带硬,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颜耀祖自然难违父命。这么多年,不是一直这么过来的么?
至于王素珍心里是怎么想的,颜忠旺多少还是明白几分的。
就说颜沙龙颜老弟吧,虽然帮了自己的大忙,还不是冲着自己年轻貌美的老婆的面子去的?反正这女人嘛我也玩得差不多了,他(她)俩要真弄出什么奸情来一旦让我捏在手上,凭他那么粗的项链凭他自己那个熊样也能在深圳这样的地方开间餐馆弄几间出租房子,那不是分分钟成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吗?咱不就这辈子吃喝不愁了吗?!所以啊,看似“愚钝”地要戴着绿帽的颜忠旺实际是“揣着明白,装着糊涂”啊。他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颜沙龙老弟随时可能给自己创造一个千载难逢的“咸鱼翻身”的机会!
果然不出三日,颜沙龙就破天荒地来到了杂货店,说是最近餐馆里有点忙,想要王素青再过去搭把手。至于颜忠旺父子俩的工作也挂在嘴边,只不过还是那句话:已经跟朋友打过招呼了,只是暂时还没有合适的机会,还需要再耐心地等等。
饶是颜沙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一旦被精明的颜忠旺看透了其“卑鄙”的险恶用心之后,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显得一钱不值甚至令人作呕。但是出于“将计就计”的大盘算考虑,颜忠旺还是十分客气地给足了沙龙老弟的面子,再三客套,临了不但将王素青这个棋子奉上,还千恩万谢地给沙龙老弟送客呢。
事情真会像颜忠旺想象的那样的剧情一直发展下去吗?
颜忠旺不敢肯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打婆娘王素青过去帮忙后,嘴巴抹蜜的颜沙龙老弟就再也没有在杂货店出现过。
颜忠旺想早点逮机会,特地几次尾随着婆娘王素青一路走到上班的地方去查看,甚至整天地“盯梢”。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难道是自己多虑了?颜忠旺多希望这个时候能出点状况啊!要不然自己真的只能乖乖地带着不争气的儿子去收破烂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切似乎越来越正常,颜忠旺却似乎越来越失望!因此也开始对此“懈怠”起来。因为摆在自己面前的事情也不少,最最主要的莫过于一家三口的吃喝问题。
虽心有不甘,但也只能作最坏打算的颜忠旺,随便弄一身破烂的行头,真的开始领着儿子颜耀祖四周里捡破烂来。
不介入这一行不知道啊,一介入还真的吓一跳!一天能搞多少钱尚不清楚,但这个不为人齿的捡破烂的活还真有不少人在惦记着呢,甚至还有他们各自的“地盘”和“江湖”:什么湖南帮、湖北帮的,说白了就是各自划分的经营地盘。
这可是一开始不明就里的颜忠旺几次就因为走错了道、差点被突如其来的一群捡破烂的团团围住要狠揍一顿换来的重要信息哟。好在颜忠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当场就给可以做自己做儿子的一帮人下跪称爷什么的,父子俩这才得以侥幸脱身的。
经历这么一次“大难不死”后,让颜忠旺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深圳这个竞争这么激烈的地方,想干什么事如果没有自己的势力是难以生存的。然则光靠自己的父子俩也是没办法从早已形成气候的其他捡破烂的队伍里“虎口夺食”来维持生计的。
怎么办呢?
颜忠旺盘算着,自己不可能从哪弄些人来助阵,就算弄来了自己养活得了吗?恐怕暂时只怕连自己一家老小都难以养活吧?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几乎被颜忠旺淡忘的颜沙龙突然“从天而降”。
“大哥,最近在忙什么呢?有一阵没见了吧,走走走,到我餐厅去喝俩杯去。”
去就去吧,反正现在一肚子空着,还正烦着呢。
颜忠旺回头一望儿子颜耀祖,他马上就心领神会地尾随自己而去。
其实,颜忠旺哪里知道,这正是称兄道弟的颜沙龙“得手”王素青后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对他进行“安慰”的酒而已。
席间,颜沙龙频频向不知所以然的颜忠旺父子举杯。
酒过三巡,颜沙龙开始吹嘘起自己的发家史来。但令他有点失望的是,自己吹不到一半时,颜忠旺父子俩就双双喝趴下了。
当颜忠旺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没想到自己父子俩居然在人家餐厅里角落里的地上稀里糊涂地咪了一觉。
颜忠旺拍拍脑袋,竭力地回想起昨晚醉酒前的情景。
对了,尽管自己喝得不醒人事,但是颜沙龙自我介绍的发家史“借鸡生蛋”的法子还是隐隐记得一点的,它给自己的震憾太大了!
真所谓: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成功只给有准备的人。而这个“有备而来”的人就是有头脑、有胆识的人!
对了,同是颜家后代人,他颜沙龙可以在高手如林的深圳如此发家致富,我颜忠旺怎么就如此地不堪呢?!我不也可以借用他的招术发家致富么?
怎么用呢?
颜忠旺没有别的长处,损招从来不缺,而且经常是无师自通“首创”的“独门绝技”!
很快,人们就看到这片巴掌大的小区多出几个捡破烂的红毛来。
其实,这一切都是颜忠旺精心设计的局,确切地说,是一场不涉及颜沙龙的另一赌局。
颜忠旺的赌资不是别的东西,竟是眼前这几个自己亲眼目睹刚被强人从其它行当狠揍一顿的几个红毛;赌注就是这一片的收破烂的“专利”。
最让颜忠旺“激动不已”的是,这些红毛居然还都是正宗的老乡呢!那家伙,一旦这些红毛为己所用,那自己的地盘计划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了!
颜忠旺按纳住“江湖大侠”般心里的喜悦,对收服“志在必得”的红毛们也是下了“血本”:“信誓旦旦”地拿项上人头“许诺”说,只要是你们几个小哥自己在这片小区捡来的破烂,能送到这儿我就给出比外面的价格高出一倍!
颜忠旺这是把这几个红毛刚被外面强人收拾了一顿、元气大伤、正不知道接下来经济来源从何而来的心里拿捏得准准的啊。
一听有这等好事,头脑简单的红手们哪有不立马就开始卖命地张罗的道理。
从不做亏本买卖的颜忠旺打的是怎样的如意算盘呢?
什么叫急中生智?可以说,这是深感四周巨大压力的颜忠旺的“灵魂开窍”之举啊,说起来也是一招险棋。
颜忠旺走这步棋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最担心的也就是最坏的打算就是:万一这几个红毛招惹不了附近其他地盘的人,自己的计划不但完全落空了,而且还面临着这几个红毛可能无休无止的“纠缠”甚至“敲榨”。因为自己本身也没几个钱,真这样双倍价格收红毛捡来的货啊?那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当然最正常也是最好的结果就是:没几天那些自认为“入侵”了自己的“地盘”的帮派开始出来给红毛们和自己“立规矩”、“划红线”了。
别人都怕事,偏颜忠旺要找事甚至是挑事,他这是疯了吗?
这就是“老谋深算”的颜忠旺的“过人之处”。
颜忠旺很清楚:“地盘”的事不闹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而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清一色的红毛们哪知这儿的江湖深浅啊?所以无知就会变得无畏,哪管你这帮那帮的。只要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的事,决不会轻易“臣服”的。
一场打斗在所难免。
如果红毛们被打败了,那么只怪他们技不如人,夹着尾巴赶紧走人,跟自己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如果红毛们有幸打赢了,那正是自己以一帮之主的身份坐拥附近地盘的好处而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啊!
果然没几天,剧情就按颜忠旺设计的结果在向“最好的方向”一步步“发展”。
之前的几个曾经对自己不屑不顾、随时准备给自己“上课”的湖南帮七、八人就急不可耐地率先冲了出来。那块头、那纹身、那气势,一看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啊!
哪知道这几个红毛,虽然在其他行当可能不怎么济事,但是对付面前的湖南帮还真有一套。只见他们一个个沉着应对,手上也不知什么都多出来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子,面对多出自己几倍的对手,一点也不怵地直扑过去,扑向那胆敢挑战他们利益的家伙!
经常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湖南帮,原来惯用的屡屡得手的人海战术一下子就失效了!饶是人多势众,却经不得红毛们的玩命一击,纷纷作鸟兽状散。
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啊?!不管你平时再凶再吊,性命总只有一条啊!
“初战告捷”。
颜忠旺竟然利用几个红毛不仅解除了自己的生存压力,还直接赶走了这一片势力最大的湖南帮!也算是在险恶的江湖上打出一片天地了。
而这对其他虎视眈眈的帮派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震慑”了!
但颜忠旺并没有因此“喜形于色”,更不敢直接点破其中的“奥妙”,只是郑重地“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当场以市场两倍的价格收购了这几天红毛捡来所有破烂!
不仅如此,颜忠旺还“倾其所有”,在老弟颜沙龙的餐厅里宴请了这些红毛。他知道自己这场 “赌” 彻底赢了,这样做是值得的;如果这个时候不及时兑现自己的承诺,恐怕红毛们也这为了“蝇头小利”与自己反目相向的,那自己“孤注一掷”也算是白忙活了。
几杯酒下来,颜忠旺就可以跟这些看似烂仔的红毛们隔着辈份称兄道弟了。
这是颜忠旺“不惜血本”铺垫的第二步。因为他知道不仅湖南帮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其他帮也会“枕戈待旦”、“伺机行动”的。所以这些红毛目前还有大大的利用价值啊!
还别说,接下来的一切还真的尽在颜忠旺的预料和掌握之中!
颜忠旺与红毛们打的火热,不仅确保自己小区的“地盘”,附近很会“闻味”的据说码仔仅次于湖南帮的湖北帮居然也“放下身段”,几乎“倾巢而出”,要来跟这个“异军突起”的四川佬颜忠旺协商“地盘”的事。
走到这份上,颜忠旺不得不召集红毛们亮出了底牌来,当然包括红毛们最关心的“江湖地位”和利益分成问题。
红毛们一听“江湖”上好事连连,不由得个个“磨拳擦掌”。
精明的颜忠旺借机顺势就将红毛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川帮。
当然川帮也不能“群龙无首”啊。
关于这一点,面对红毛们的极力“抬举”,欲言又止的颜忠旺尽管一个劲地挥舞着手再三推让,还是被红毛们七手八脚地按倒在象征“帮头”的座位上。
“恭敬不如从命。”
“欲拒还迎”式推辞好久的颜忠旺,总算是“勉强”接受了川帮帮主的位置。
为了不让旁人误以为自己的这个组织是个黑社会性质的团伙,大字不识几个的颜忠旺竟给川帮安上了一个极其“时髦“的名字,叫川川会。
颜忠旺在这事的上心程度和弄出来的东西,让年轻的红毛们大为叹服、连连叫好!从而也稳固了自己在红毛们心中的地位。
“江山”就这么“一马平川”地打了下来,人多势众的湖南帮因为内讧等原因却从此“销声匿迹”了。他们原来的地盘自然顺理成章地被颜忠旺的川川会“和平”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