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在篝火后坐着。
他的脸,被篝火映照的忽明忽暗。
隋文清则再次钻进了那台笔记本电脑里。
魏若来,站在林弦的身边。
表情少见的有些激动。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
“真的能把工人们的买断金,拿回来吗?”
林弦抬起头,看着魏若来,看着他黑洞洞的眼眶里,跳动的红色焰火。
“要不是为了把钱拿回来。”
“咱们至于,费这么大劲?”
“他们不会主动还钱……没关系,我让他们“被动”还钱,只要能还钱就行!”
“那些“钱”,本来就是属于工人的,早就应该到工人手里……那是工人们的买断金,是他们的血汗。”
魏若来点了点头。
脸上的表情,少见的露出悲伤。
“东北那片土地,是最初的老工业基地,当年辉煌得不得了,万人大厂很多的……”
“我当年以鬼魂的姿态回去的时候,下岗潮还没完全开始,大厂的烟囱,昼夜不停的升腾起滚滚白烟……各种工厂,应有尽有……钢铁厂、农机厂、兵工厂、飞机制造厂、机床厂、车辆厂、碳素厂……”
“一座城市可能就有几座万人大厂,一座城市可能就是因为有一个大工厂才形成城市。这些工厂就是无数家庭的大家,工厂提供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全部。”
“医院、幼儿园、小学、中学、技校和大学,一代代人在工厂里出生、长大、求学、毕业再进工厂。”
“那些工厂,都是全国招工,所以,一座大厂可以听到五湖四海的口音,年轻人带着建设国家理想,还有蓬勃朝气,万里迢迢地,汇聚在白山黑水之间,白手起家,一砖一瓦地建设那片重工业基地,一代人,两代人,三代人……”
“他们以为每一辈子的人都可以早上起来揣起饭盒骑上车去车间上班,晚上下班回家,按月领工资,生老病死都有厂子管的生活是天经地义的。”
魏若来的声音,开始哽咽。
比当初,他在林弦面前,讲述自己的过往。
哽咽的更加厉害。
“然而,时代发展到了那一步,早早晚晚,每个大厂都走上了下岗、分流、破产、改制的道路……时代抛弃这些无助的工人不会打一声招呼,命运蹂躏每个底层家庭,毫不心慈手软。”
“在其他地方,家里一个人下岗了还可指望其他家人,一家人下岗了还可求亲戚朋友甚至邻居帮助,但是,在那片黑土地,不行!他们的大树倒了,放眼一看,他们三四辈子认识的人,周围每个人,都被一勺烩了,无人幸免,求助无门。他们只能找单位去哭,到工厂去闹。”
“你不曾见过……也极难想象得到……”
“当年下岗的工人的大潮,填满了火车道,老人们齐齐整整躺在火车道上堵住开往京城的列车,希望以死相逼向工厂讨要个说法,至少先把欠了很多年的医药费给报了。”
“我还看见,城市的街道被蓝色的工作服填满,愤怒和绝望淹没整座城市。一大家子从爷爷到孙子都失去生活保障,老的退休工资拿不到,一欠欠了好多年,小的直接下岗,几千块到一两万块钱就买断一辈子。拿着钱,出来,举目凋敝,想干个烧烤或者练个西瓜摊都没路子。”
“那些工人……他们在体制内待久了,几辈子的榆木脑袋一夜之间就想转到“生意场”上去是不可能的,整个城市都是和他们一样的下岗人,整个城市都是死气沉沉。男孩子只有一身力气,干什么才能有钱吃饭?女孩子呢?又能靠什么本事吃饭……”
魏若来的眼角,落下血泪。
这血泪,不是为他自己掉的。
而是为那些工人掉的。
他看着林弦。
“谢谢你……”
“真的!”
“没有你的话。”
“或许我能带着他们,找到那些当年的蛀虫,但“钱”绝对拿不回来了。”
“真可笑啊,就是因为这些蛀虫,几十万个家庭被逼入绝境,一座座城市至今几十年都恢复不了元气,有时我绝望的想,就算把那些蛀虫,都杀了,那个辉煌的东北也回不来了……束手无策,听之任之,泥淖中躺平……有些愤怒,至今难平。”
林弦看着魏若来。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觉得悲凉。
篝火下。
“怦然心动”的节目组,努力的安排各种游戏,想要调动着男女嘉宾之间的氛围。
但除了梁清平和崔婉莹,这一对,有些粉红泡泡外。
其他的几对嘉宾之间,气氛都不是很对;一丁点暧昧的气氛,都没有。
张恒之和陈芷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节目组安排的游戏,他们也会参与,但就是没有一丁点眼神上的交流,张恒之,这个原本最是自信的精英男,在镜头前,却像是要碎掉了……
马锦隆和陶星璨,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尴尬,马锦隆,努力的想要调动他和陶星璨之间的气氛,但陶星璨,面对马锦隆,只是尴尬的笑笑,脸都笑僵了,她的眼神,还不时落在林弦身上……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两人之间,毫无火花……只有马锦隆一个人在白努力罢了。
而林弦……
因为白乔楠,还没回来。
所以他不用参与游戏。
他坐在方桌后面。一口一口的吃着烤肉。
可他脸上的表情,并不快活;整个人,透出一股阴郁的气质。
从刚刚他在镜头前,痛骂孙俊豪开始。
他的状态,就一直异样。
没人知道,他其实是在脑子里,构思,对那些蛀虫的最后惩戒!
导演组的人,看林弦这副样子,也不敢靠近!
而节目组的直播间。
就更加诡异了……
直播间内,涌进了大量孙俊豪的粉丝。
他们大肆的辱骂着林弦。
甚至举报直播间。
想要把“怦然心动”的官方直播间,给举报关停。
但这些,号称“战斗粉”的孙俊豪粉丝。
这一次却遇上了硬茬。
“怦然心动”的官方直播间,不仅坚挺的存在。
直播间里的其他观众,更是和这些所谓的“战斗粉”,厮杀得有来有往……
直播间里,甚至没有一条,嗑cp的正常弹幕……所有弹幕,都在互相攻击!
“在殡仪馆工作的穷酸狗,和尸体待一辈子吧!”
“人家在殡仪馆工作,再怎么样,挣的钱也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某家哥哥,就不一定咯!从小到大,吃穿用度,花的都是带血的脏钱!”
“祝所有提这个男四说话的,都和男四锁死,以后找的男朋友,都是在殡仪馆工作的,穷酸破落户!”
“祝所有站队孙俊豪的,下岗,立刻下岗,爹妈也下岗,全家下岗,并且拿不到养老金。”
“你们疯了吧,这么替一个只会处理尸体的废物说话!你们不嫌弃他身上的尸臭味儿吗?”
“你们疯了吧……这么替一个只会假唱,跳舞稀烂,让粉丝打胎,吃着下岗工人血肉出道的废物说话,你们也不怕当年被害死的下岗工人的怨灵,在晚上找你们!”
“所有替孙俊豪说话的,今晚,当年被逼死的下岗工人的怨魂,就站在你们床头。”
【(绿色)别乱说啊……我们上不去的,想要上去,需要经过审批的。】
“闭嘴,别添乱。帮你们家男四反黑呢。你们也跟着骂两句啊!平时不挺能骂的吗?”
【(绿色)所有站队孙俊豪的,我祝你们,今晚就和我们,喜相逢!”
【(绿色)看着就可笑,你们这么替那个孙俊豪冲锋陷阵,知道自己招惹的是谁吗?小心增长孽障,身死之后,入小地狱。身绑木桩。铜蛇为链。铁犬作墩。捆压手脚。用一小刀。开膛破腹。钩出其心。细细割下。心使蛇食,肠给狗吞。】
“卧槽,骂得好脏……”
……
而就在直播间的战况,越来越癫狂的时候。
“怦然心动”节目录制的别墅大门口。
一辆白色的比亚迪汽车。
忽然出现。
车门打开。
一个穿着一袭白黑相间的长裙,梳着大波浪长发,踩着黑色高跟鞋的漂亮女人。
匆忙的跑进别墅的小院儿。
这名五官过分精致的女人。
此时,尚不知道,院子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满怀歉意的,向着摄影机后面的摄影师,还有节目组的导演,点头。
“对不起,诸位,我回来晚了。”
随后她又手忙脚乱的,跑到篝火旁边。
环视了一圈儿后,自然而然的坐到了林弦的身边。
她这一坐不要紧。
一直心不在焉的陶星璨,猛地回头,她先是冲着那个漂亮女人笑了一下。
“楠楠,你回来啦!”
“我好想你啊!”
陶星璨一边说着,一边搬起凳子,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刚刚落座的白乔楠身边。
本就和张恒之,之间,气氛尴尬的陈芷蕊见状。
那双漂亮的古典的凤眼,猛地一亮。
她也站起身,把凳子自然而然的搬到白乔楠的旁边。
“心情好一点了吗?楠楠?你朋友的事情,我有听说……你别太难过。”
三个各有千秋的大美人,此时凑在了一起。
而美女们的身边,就是林弦。
林弦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最后的“罚罪”计划,还没在脑中构建好!
怎么一回头。
自己的这张小方桌上,多了这么多人?
他回头张望。
发现,张恒之和马锦隆,都眼神幽怨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带着几分恨意,几分埋怨……还有几分……钦佩?
钦佩什么?
因为自己辱骂孙俊豪吗?
而就在这时。
林弦看见,旁边的方桌后。
梁清平和崔婉莹也都在盯着自己。
这两人的眼神,更加诡异。
崔婉莹眯缝着眼角,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鄙夷……对,就是鄙夷……不对啊,自己和崔婉莹没接触过啊!她凭什么鄙夷自己啊?自己又不是渣男!
梁清平的眼神,则带着同情。
林弦回忆起,今天的篝火晚宴开始之前。
梁清平跟自己说的。
节目组,围绕着自己,准备的“修罗场”!
林弦扭头看着自己身边,三位风格迥异的大美人。挑了挑眉……
这就是……恋综修罗场?
林弦微微歪头。
把自己的脑袋,凑近三个美人的中间。
“你们俩,为什么坐到我桌子旁边?”
“我桌上的肉,不够四个人分。”
陶星璨则趁机抓住林弦的手腕。
“我实在不想陪着马锦隆尬笑了,让我们在这儿待着吧。”
陈芷蕊也捂住自己佩戴的收音麦克。
“我刚刚和老张坐在一起,脚指头已经尴尬的扣出来一栋别墅了……”
“别让我回去!帮帮忙,你会有福报的。”
林弦的眉头皱得更紧。
“你们把我这里当避风港?可我会被当做死渣男!”
“你们嫌我挨骂,挨得还不够多?”
陶星璨冲着林弦眨巴了几下眼。
“你怕挨骂吗?”
林弦愣了一下,不自觉的笑了一声。
“那倒是真不怕!”
“但我凭什么要因为帮你们挨骂?让我挨骂可以……得……”
林弦的话音未落。
陶星璨已经接过话茬。
“加钱!”
“我和芷蕊,给你发红包!就当是给你的精神补偿!别拒绝……这是你应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