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惊愕的瞪着一旁的任虎。
他死死抓着自己手里的手机。
手背上,青筋鼓起。
差点就把手里,那本就碎屏的手机,给一把捏碎。
但他还是很快控制好了情绪。
他抓着手机,声音低哑。
“老李,你跟馆长说……”
“我是咱们殡仪馆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
“只要馆里需要,我随时回去。”
“好的,就这样,我这里还有点忙……”
电话那头,李梦清错愕的开口……
“啊?你在干嘛?你难道和女嘉宾约会呢?不对啊!”
“和你一起去金陵城的女嘉宾不是白乔楠,也不是陶星璨……是陈芷蕊吧!你可做个人吧……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个混小子,这么花……你小子……”
但李梦清的话还没说完。
林弦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头,目光阴冷的盯着一旁的张云匪。
这一刻,他的面色阴翳,骇人无比。
“怎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说……阴间的鬼,像阳间的活人,卖大烟?”
“别太离谱了!”
“这种骇人听闻的事,你自己听听,合理吗?这合理吗?”
“还有,当年不是洋人,把大烟卖进来的吗?”
“那些大清的官吏……”
张云匪忽然嘿嘿干笑两声。
“洋人卖大烟,大清,就不卖了?”
“这么赚钱的买卖!那些狗东西,会错过?”
“那句话,您没听说过吗?”
“洋药不如土膏,一试便知真味,土膏远赴花旗,挤走老狮沙逊!”
张云匪一边说着。
一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抽抽巴巴的老报纸。
他把报纸,递给林弦。
“这是大清还在的时候。”
“那帮洋人创建的报刊,在沿海一带发行。”
“我祖父偶然拿到这件报纸后。”
“深以为耻。”
“并将其收藏在家族的族谱里。”
林弦看见,那张报纸上,写满了英文,林弦的英文,并不算太好,但大概还是能看出,那是一篇介绍大清的文章!
文章还配有连环画……生动地描述了一个吸大烟的富商之子如何从健康、富足到痛苦、贫穷的过程!
画面依次——第一幅图画,描述的是一个在家的年轻人,穿着华贵,身体健康,充满青春活力。背后的大理石桌面上摆放着一座精美的外国钟。在他的右边是一个珠宝箱,里面装满金银财宝,他的贴身仆人紧挨侍立其旁,稍远处,他的另一个佣人买了药正带进来。
第二幅图画,是他斜躺在豪华的沙发里,嘴里叼着烟枪,被女人围着,其中两个女人年轻貌美。他出手阔绰,一掷千金。
第三幅图画,他嗜药如命,贪得无厌,沉溺于这种生活没多久,随即面如菜色,形容枯槁,消瘦无比,两肩高耸,龇牙咧嘴,面呈死灰,终日昏昏沉沉,完全没有一点活力。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坐在一个极普通的睡椅上叼着烟枪吸烟,身边还摆着别的烟具。这时他的老婆们——一个妻和一个妾走了过来,妻子发现珠宝箱已空空如也,站在那儿皱着眉头,满是惊讶;小妾则满脸疑惑地盯着睡椅上堆放的那些吸烟的玩意儿。
第四幅图画,他的田产和房屋都化为乌有,睡椅也换成了一些粗糙的板子和破烂的垫子,光着脚,侧着脸,头向前倾着,喘着粗气。他的妻儿站在面前,衣衫褴褛,忍饥挨饿。一个儿子愤怒地把他所有的烟具砸向地面,不谙世事的小儿子还拍着小手笑着做游戏,而他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第五幅图画……他的烟瘾越来越厉害,但他现在的生活已贫困潦倒,极其绝望,如朽木一般,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仍凑了几个铜板,急匆匆到一家烟馆,买了一点点另一烟民烟枪中的碎烟屑,以减缓他难熬的烟瘾。
第六幅图画,他的角色固定下来,一个烟鬼。他坐在竹椅上,仍在不断地吞着药面,污秽不堪,必须借助茶水才能把药吞下。他的妻儿坐在边上,在竹卷筒上把一束束蚕丝拉直,然后绕成球,如此辛辛苦苦挣一点微薄的收入以维持生计,他们艰难度日。
第七幅图画……没有第七幅图画了……如果有的话,应该就是妻离子散,最后这个可恶的烟鬼横尸街头,被野狗分而食之。亦如大清的命运……
而与此同时。
张云匪嘶哑的声音也幽幽传来。
“大清的国门,被铁甲船轰开之后。”
“大烟也涌了进来。荼毒百姓……”
“大清一开始,还对这玩意,持厌恶反对的态度。”
“但大清的狗官们,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挣钱的玩意,既然洋人可以种植,那这物产丰盈的国家,自然也可以种植,洋人卖,不如自己卖。”
“既然禁不了,那不如躺平接受,然后从中收税获利。用那该死的玩意,来填补财政空缺……”
“大清,甚至采取“寓禁于种”的策略,鼓励各省农民种植,制作大烟……我成年之后,游历全国的那段时间,几乎能在这个国家的所有地方都看到阿芙蓉花开!”
“而土制大烟也通过改良品种和提升制作技术,从最初的低廉质差发展成为质优价廉,把进口洋药打得溃不成军。”
“那些年,我亲眼看到,阿芙蓉,种植的稠密程度,到了几于无县无之的地步,北方的田地,都是那玩意,“数百里一望无际”,农民“弃田之半以种阿芙蓉”,且“往往以膏腴水田遍种阿芙蓉,而五谷反置之硗瘠之区。””
“那些农民啊,家里一半以上的良田都用来种阿芙蓉,所恶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粮食产量急剧下降,导致频频饥荒——我亲眼看过一些地方的县志——“自去年春夏乏雨,全境歉收,冬令饥冻,死者无算,其故由于多种阿芙蓉!””
“当年,那民不聊生,尸横遍野的“丁戊奇荒”,就是因为百姓,都种那脏东西!”
“大清的那些狗官,明知道这脏东西,荼毒百姓,不仅不加以制衡,反倒用各种法子,怂恿,鼓励,百姓种植。”
“我跟您说过的那位知府大人,就是如此操作……这群狗官,还觉得自己干的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他们觉得这是和洋人的商战。”
“这是用,大清的大烟,抵制进口的洋药!”
“那些狗官说着什么,鄙意亦以内地栽种阿芙蓉于事无妨,所恨者内地之嗜洋烟而不嗜土烟——说他们这样做,不仅可以防范白银外流,还可以让百姓富足……”
“还有些道貌岸然的狗官,说这是,两害相较取之轻的做法,即使,这阿芙蓉,会荼毒百姓,但其所卖之银仍在大清,究与出洋者有间!”
“呵呵?两害相较取其轻?”
“我呸!!!”
“一群不要逼脸的狗东西!”
“他们见过被那脏东西,祸害的人,都变成了什么模样吗?”
“当其销镕之际,脓油上涌,渣滓下沉。臭秽熏腾,不可向迩。乃悟此物之能蛊人心志、促人年寿,槁人形骸者,盖制造时用物取精,别有奇异方术。非仅如内地栽种阿芙蓉,刮浆熬制已也。”
“可那群狗官,才不管这些。”
“他们眼里只有银子!!!”
“全都他娘的是银子。”
“百姓算什么?苍生算什么?都是牲口,都是猪狗……”
张云匪因为太过愤怒。
脸上,额头都暴起青筋。
林弦的眉头依旧紧皱。
“就算当年清朝的官吏,做这些事!”
“但现在的人间,毕竟已经不是大清了。”
张云匪盯着林弦。
他的双眼闪烁幽芒。
“大清的确早就亡了。”
“但在那群狗官眼里,大清没有亡!”
“他们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八旗贵族……”
“人间的百姓,依旧是猪狗。”
“我之前就调查过。”
“只是兹事体大,牵扯太多,我不敢调查的太深。”
“那群清朝余孽。”
“在阴曹地府,找到了一种草植,名曰,卸米子……也叫忘忧草!”
“魂魄食之可忘忧愁……但不可多食,否则会有上瘾之危!”
“此草效用,与“阿芙蓉”极像,并且更加危险……“
“那群狗官,自从去了阴曹地府,并在阴曹地府,也成了鬼吏之后,就盯上了“忘忧草”,他们用人间制造大烟的方法,炼制“忘忧草”并且多次改良,最后炼成了,和大烟,类似的新玩意……他们管它叫“极乐丹”;也叫“极乐丸”!
“魂魄吞吃,“极乐丹”后,会在短时间内,陷入癫狂欢愉之态!极乐忘忧,此丹因此得名!”
“而当药效消失,亡魂们,便会因为欢愉消失后,那极大的落差感,陷入郁结之态。”
“凡是碰过“极乐丹”的亡魂,都对“极乐丹”,欲罢不能……不惜耗费大量阴功购买。”
“而长期服用极乐丹的亡魂……”
林弦盯着张云匪,他的五官,不停变化,似在压抑怒气。
“会魂魄空虚,魂飞魄散?”
张云匪摇了摇头。
他咽了一口唾沫,才声音低哑的缓缓开口。
“他们的魂魄,会不断萎缩,最后变成一粒丹丸!”
“那丹丸,凝结亡魂,所有的精华……食之大补,是当之无愧的补丹。”
“而这样的丹丸,一般会落入地府的达官显贵手里,也就是制造出“极乐丹”的那些高官手里。这样的丹丸……对于这群高官来说……才是真正的……极乐丹!”
“毕竟,魂魄修为,越往上,越不好修炼……既然有补药,为何要自己辛辛苦苦?”
“据我所知……在阴曹地府,至少有八千个野鬼村,六百余野鬼城,都流行“极乐丹”这玩意……”
“没有流行这玩意的鬼村,鬼城,要么是因为太穷太偏僻,要么就是真的碰上了一个镇守当地的好鬼官!”
“但好鬼官,又有什么用?一旦染上那玩意……就跟失了智一般。”
“那玩意——守正嫉邪之人,不惟粪土弃之,且以鸩毒视之。而吸食者则景望而垂涎,兴贩者更欲居为奇货。若防范稍不严密,即百弊为之丛生……”
“至于这玩意,为何会从地府,流向人间。”
“则是因为,那群狗官发现了……活人魂魄,吞吃“极乐丹”后,变成的补药,比死魂,吞吃“极乐丹”后,变成的补药,要魂力充盈得多。”
“死魂,变成的补药,只能算下品,最多中品……生魂,变成的补药,那才是上品,是九九成稀罕物……”
林弦这一刻,因为太过愤怒,而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
“没人管他们?阴司律法,管不了他们?”
张云匪苦涩的笑了笑。
“林大人……之前就跟你说过了。”
“都是一丘之貉,没人管他们,也管不了他们”
这一刻,林弦气极反笑……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叶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他们,这群狗东西,是真的在吃人!”
“他们在吃人啊!这群该死的畜生!不能放过他们,绝对不能放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