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黄校长的声音才再次传出。
“秋暮啊，这个问题你问我算是问对了，我现在站在无关利益的角度上来给你点建议。”
“首先从工资上来说，你在市里中学，努努力月薪能上万，在村里小学能破五千就不错了，在收入上来讲，我建议你回市里。”
钱秋暮点了点头。
“这个我明白，但村里有老板说要给我在工资外每个月补一万补贴，而且，我不是很在意钱方面的事情。”
对方声音一顿，再次传出。
“如果钱无所谓的话，那咱们就在看个人价值这一块，村里的小学生应该不多吧？”
“究竟是教市里数量更多的中学生价值更大，还是教村里人数比较少的小学生价值更大。”
“可能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这要看你自己怎么想，我的建议是，选择价值对你来说价值更大的事情来做。”
钱秋暮没有说话，关于价值方面的判断，短时间并不好确定。
但钱秋暮是有自己固定的价值观的，而且这个判断还跟大多数人并不相同。
“老师，我觉得，对我来说，两边的价值是一样的，都能帮助孩子们走上更高的舞台，这个不分贵贱。”
校长赞许的声音传出。
“嗯，不愧是我的学生，这一点我跟你的看法相同，不管是山村里的孩子还是城市里的孩子，都是平等的。”
“那咱们就再换个维度，考虑你的女儿萱萱。”
萱萱两个字从电话里说出来的时候，钱秋暮的眼神颤了颤。
电话里的声音继续。
“你留在哪里，她肯定也得去哪里，一个小学生，究竟是留在山村小学上学比较好，还是回到市里的重点小学上学比较好。”
“这个其实是很好判断的，市里的重点小学无论在学习环境、师资力量还是能接触到的新的教学设施以及观念，都是要好很多的。”
“从这点来说，哪怕是不回来教学，我也建议你回市里，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样成材的概率也更高。”
这一点，钱秋暮没办法反驳。
他拿着电话站在那里，没有再说话。
关于钱萱萱教育的这一点，他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判断？
其实他在心里早就想清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勇气跟张伟说。
或许是觉得自己拒绝了恩人的请求，觉得愧对他。
又或许是觉得村里上小学的孩子们太可怜了，舍不得他们。
他第一天住进村子里的时候就专门去村小学听了课，不论是数学还是别的科目。
可以说讲的都不能让他满意。
而他明明有能力去给那些孩子讲出更好的课程，提供更好的教育。
这让他觉得如果自己就这么回了城里，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其实，他寻求的不是利弊分析的帮助，而是需要有人在后面推一把的帮助。
如果校长不打来电话，他这两天也要打电话过去，询问一下能不能回学校教学的事。
刚好，校长主动打来了电话。
这就是天意吧。
有人推他一把，他才能走向那条自己早就有了答案的，对他自己来说正确的道路。
过了一会，好像是下定了决心，钱秋暮淡淡开口。
“好的老师，我懂了。”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转身看向大门，正准备要走进去。
身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钱秋暮转头，看到了钱萱萱。
“爸爸，你在这儿做什么呀，怎么不进去呀？”
钱秋暮摸了摸钱萱萱的头，温柔一笑。
“接了个电话，咱们一起进去吧。”
钱秋暮带着几个小朋友走了进去。
钱秋暮知道自己是个心软的人。
如果不是因为钱萱萱，他肯定会选择留在张家村，教那些家里条件不是很好的孩子。
但现在，他必须为自己的孩子考虑。
到了正屋，孩子们自觉地围坐在桌前开始写作业。
钱秋暮则拉着张伟来到了院子里。
直奔主题。
“张老弟，关于留在小学的事，我已经考虑清楚了。”
张伟一听是这件事连忙露出凝重神色。
钱秋暮能不能留下来，关系到很长一段时间内小学的教学水平。
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钱秋暮直视着张伟的眼睛，接着往下说。
“我决定，还会市里的中学教数学，萱萱最近在你家里生活的很好，等我复职后领了工资，会把花销转给你的。”
一句话说完，顿了顿，嗫嚅了几下嘴唇，再次开口。
“谢谢你，但是，很抱歉。”
听到这个消息，张伟的表情由略微的意外，再到失望，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通过这几天观察钱秋暮的反应，他本来觉得对方能留下的概率还是比走的要大的。
没想到还是这么个结果。
但这一点他是能理解的。
城市的中学老师和山村的小学老师，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吧。
“没关系的钱老师，不用抱歉，您又不欠我什么。”
“既然您决定要回去，我只有祝您再创辉煌了。”
张伟说完就要回屋，却被钱秋暮给拉住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你，不怪我吗？”
张伟淡淡一笑，摆了摆手。
“人之常情嘛，城里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还是孩子上学，都要更好一些。”
“您只是做了正常人都会做的选择而已，我怎么可能怪您呢。”
说完张伟拉着钱秋暮一起进了正屋。
钱秋暮还像往常那样，坐在桌子的面对门口的那一面，继续辅导孩子们。
张伟则又走了出去。
钱秋暮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些失神。
张伟前几天跟他说留在小学事情的时候，甚至还说要个人一个月出一万补贴。
显然是非常渴望自己能留下来的。
自己本来已经做好了拒绝他之后，他反应会比较激烈的准备。
没想到，张伟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直接就同意了。
这样的人，让他有些看不透。。
无偿的帮助人治病，帮人照顾小孩子，找学校。
还要自己掏腰包帮村里小学改造，请好老师。
好人他是见过，但好到像张伟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一瞬间，他生出了对张伟的崇敬。
有能力、有情怀、有爱心，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正愣神的功夫，小胖开始问问题了。
钱秋暮不再多想，认真的讲了起来。
此刻张伟则已经来到了大门外，进了车里。
给学校招老师的事得慢慢来，但现在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
打探消息。
明天准备去科里请领导们去验收，今天得先了解了解情况，省的明天科里要是有啥事。
他去了连李科长都见不着。
关上车门，张伟给霍亮打去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