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耀宽广官道上月光如昼枝影潇潇,初春散不去的刺骨寒意悄悄沿缝隙钻进马车,昏暗车厢内女子缩进被褥美目悄然撑开软塌右侧侍女手握长剑神色凛然。
蓦地一支长箭如鬼魅自黑暗长林破空而出紧贴软塌穿透内壁,此刻软塌之上窈窕身姿不慌不忙慵懒起身戴上玉面,一手轻拍侍女摇头示意一手轻握玉竹折扇按下机关眉眼间一片肃杀。
与此同时暗黑密林百十身着黑衣手握利刃死士警惕探看,却见马车稳稳停驻并无意料之中惨叫或惊呼为首之人心中升起万般不安,忽然黑暗中不知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耐不住性子提刀直冲马车而去,只瞬间密林小道桃花清香弥散。
黑衣头目嗅到花香顿时心惊就在他欲开口命令那死士撤退之即,马车中一支箭矢如疾风劲草飞驰而出,静谧大道上那飞奔身影轰然倒地箭矢穿透人体血肉之声清晰钻进耳朵。那黑衣头目确认心中所想再也无法控制内心恐惧嘶声高喊。
“撤退,快撤.......。”
众人连他最后一字未曾听完便嗅到空中浓烈血腥气,那头目在众人惊恐目光之中张着嘴死不瞑目。前排目睹此景几名黑衣死士僵硬着身子木讷抬头,寒风月影中一抹倩影轻摇折扇翩然落地,而尸体背后绿衣侍女抽刀直立鲜红血液顺剑锋而下,一滴,一滴清脆明晰如同魔音坠地阴森可怖砸碎生者最后意志。
深沉夜色寒鸦惊飞,光影下执剑女子眉角猩红刺眼,原本狠厉勇猛的死士颤抖着身躯向后退去暮色中那人瞳孔剧烈收缩拿刀的手颤抖不止。
只见绿衣女子轻点玉足飞旋而上登时狂风肆虐明亮如昼之夜黯淡无光,旋即密林深处撕心裂肺叫嚷之声响彻云霄。半晌绿衣女子手提一名将死黑衣人嫌弃扔至马车边,神色低沉。那红衣女子款款踱步自袖中抽出丝帕轻拭来人面容血渍眉眼间尽显柔情。
“玉儿女儿家温柔些。”说罢将丝帕塞到女子手心笑靥如花,那绿衣侍女眉头紧皱将脸撇开狠狠瞪向死士。
“衣裙脏了,你昨日才送我的。”音落红衣女子偏头看向黑暗中裹挟血腥气息的身影轻叹摇头。
“也是我们玉儿难得穿这浅色衣裙这群腌臜货实在该死。”说罢女子拾起车旁枯枝挑起死士头颅神色轻蔑。
“回去告诉你主子容家之人我望舒阁保了。此外损毁马车弄脏玉儿衣裙还搅扰我清梦便让你们主子折送黄金万两去济生堂赎罪吧,也算他行善积德做件好事。若是十日之内钱未送到你暗影堂也不必存在了。”语毕女子扔开枯枝悠然转身,就在侍女推开车门之即女子停驻脚步看向左侧密林神色淡然。
“暗处的朋友回去吧,今夜亡魂太多不易再添杀戮否则无常大人怕是要忙坏了。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若他不想寒酥血雨相赠日后便离容家人远一些。”说完木门关闭车前骏马悠闲起步,登时清风徐徐昏暗渐融天宫月华自云间倾斜而下铺满悠远大道。
密林树梢几处身影待马车消失后落地,月光下青衣影卫携手下悄悄离去。
“哥,主子命我们保护容家人,为何又要撤离。”另一黑衣影卫疑惑不解。
“小七望舒阁主血手寒酥之名足以震慑阴沟鼠辈,如今我们不便暴露还是尽早回扶光复命。”为首之人淡然前行,提问影卫听完此言先是茫然点头继而彻底呆愣而后神情激动不已冲到队伍首列眸中星光闪烁紧抓青衣影卫手臂激动颤抖。
“那是江湖排名前十的寒酥?就是那个一人一剑屠杀三千金甲叛军的血手寒酥?哥你方才怎么不早点同我说,这样......。”名唤小七的影卫上蹿下跳如同山间野猴,为首之人头也不回白眼一番冷笑森然。
“这样你便能早些去见老祖宗了,你以为方才那阵只是花香?望舒阁杀人无形的桃花仙可不开玩笑,若不是主子给了解药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胡言乱语?小七回去多吃些核桃鱼脑吧!”音落便带领众人施展轻功飞身离去,而影卫小七一面紧跟众人一面思索这话中意思,脑海中忽然响起寒酥上马前最后一句话。
江湖之人皆知望舒阁长老所创桃花仙乃迷幻药物中上品,凡中此香者三息之间便身体僵硬四肢酸软,而能解此香者必然是望舒阁盟友或故人,听寒酥意思若不是察觉自己一行人是友非敌恐怕早就同暗影堂那些死士一般成为整片密林的肥料养分了。
想着小七心中决意离望舒阁离容家人远一些,这望舒阁主太过恐怖分明一副仙女模样但那温言软语怎么听都像死亡魔音,小影卫越琢磨盘算心中越发不安加快脚步又跟紧了些好似身后恶鬼追撵,在他们走后另一波人自小道南侧消失黑夜。
这厢官道暗杀结束月饶城悠悠小道一辆低调木质马车已缓步停靠城郊客栈,夜色中一袭白衣儒雅男子在随从搀扶下落地,初春夜凉枝叶枯颓之境更添悲戚。
“孟冬,终究是我无用才让两个孩子如此辛苦,若是瑾瑜知晓...。”
“若是阿娘知晓定会让爹爹多买些烤鸡糕点犒劳我和哥哥。”空中一声清丽声音冲破黑暗,昏黄灯光下红衣少女言笑晏晏向他走来。
“月儿可是饿了?”男子轻揉女子晃动的小脑袋神色温柔,却见那女子忽然垮下娇俏面容神情幽怨。
“爹爹知道还不快随我去吃饭,我饿的能吃下一头牛若是爹得再磨磨蹭蹭月儿真要同爹爹生气了。”说完不等男子言语拖拽着他推开客栈木门,明亮灯光中饭香四溢暖意融融,男子端坐着凝视自家狼吞虎咽没有半点名门淑女模样的闺女宠溺又无奈,心中那些孤寂悲怆在酒菜肉香中弥散。他抬手起筷夹起香菇青菜放入碗中,女孩原本吃的兴致盎然的脸再度垮下装作可怜兮兮模样。
“爹爹,我吃青菜会肚子痛。”男子失笑越发无奈却是转手夹了一块排骨放进碗中。
“月儿吃了青菜再吃排骨可好。”说完也不催促自顾自夹起青菜塞入口中慢条斯理食用。
瞧着自家老爹芝兰玉树儒雅摸样,女孩心中不禁感叹若是让她学这摸样吃饭不如给她一刀来的痛快,想着容疏月三下五除二将青菜和着肉塞进嘴里揉揉圆滚肚皮起身向老父亲道别,许是怕他再用那副温柔到溺死人的神情逼迫自己吃青菜容疏月溜的飞快,只剩楼下哭笑不得的老父亲容砚书。
忘了说这父女二人便是如今皇城内外八卦榜排名首位容家大老爷容砚书及其嫡女容疏月。
要说这容家位列八卦榜首也是实至名归,大老爷分明才高八斗祖上也曾出三朝太子太师愣是放着高官厚禄不要带着一双儿女去了乡下教书,而他夫人东耀皇族大长公主虽亡故多年却未曾入皇陵反而下葬陵阳城郊仙云观也是奇事一桩。但最让人好奇的是这幼女容疏月,十年前她在长公主葬礼溺水后分明没了气息夜间却忽然醒来,还有容家以往桩桩件件堆积一时间成为皇城百姓心中最好奇密文之首。但容疏月心大从来不曾了解这些,一番洗漱后抱着棉被愉快会周公去了,此刻青玉一改先前冷酷模样瞧着自家主子神色温柔。
清冷夜幕中薄云重重掩映光华干枯枝叶摇曳烛光,四面环绕小楼的山涧仿若被黑暗吞噬。睡梦中容疏月翻了个身昏昏沉沉间忽感坠落高空,吓得她惨叫一声弹跳而起回眸间却见冲天热浪扑面而来熊熊烈火吞噬熟悉房屋,眼前弥漫污浊炙烤的黑烟中那裹挟着火苗惨叫的熟悉身影令她心痛如绞,容疏月颤抖着身子手脚并用拼尽全力想要起身却发现无法开口更无法挪动分毫,她满面泪水颤动着苍白唇角一遍一遍无力哀求呼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温柔叫自己月儿的身影被火焰吞噬灼烧到面目全非,眼看着父亲死去容疏月心如死灰放弃挣扎火光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父亲”
她闻声抬头却见兄长神情崩溃冲进火焰,容疏月惊觉起身再度挣扎却被禁锢的越发动弹不得,她嘶喊着想要容念瑾逃离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眼看着火焰无法控制容疏月青筋暴起双目猩红当她浑身血红挣开禁锢冲入火焰,却只剩满身血污身首两端的容念瑾。她跪倒在地看向父兄神情空洞泪如泉涌,悲痛中容疏月再度昏迷在她失去意识前耳边传来空灵女音重复着同样一句话语。
“凤族长离天命入世,不渡己身但护万民。”
那赤诚之语回荡脑海迷蒙中她再度坠落猛然清醒,撑开眼帘侧目注视着灰暗房间容疏月长舒一口气掀开被褥起身踱步窗前。
推开窗迎面是冷风习习夹杂淡淡泥土青草香气抚平了那颗不安的心,她倚靠窗前回想方才梦境最后那句言语陷入沉思,却在转身之际瞥见枕边随风飞舞的璎珞失神呢喃。
“你......还好吗?”
“小姐在说什么?”侍女端着热水看向容疏月只见她愣了片刻忽而摇头浅笑。
“无事,先洗漱吧。”她伸手接过毛巾低头用热水打湿如雪面容,此刻门房外适时传来温柔呼喊之声,听到门外动静她匆匆擦干水渍穿戴完毕大踏步开门向烟火香浓的光芒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