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南信城外有个女娲娘娘庙很灵验,你陪一起去吧,来南信这么久我还没出过城呢。”
“唔~”晏南修很明显心不在焉,眼睛虽然看着冷荷,但她一直在叽叽喳喳的在说什么,他很一句没听进去。
直到被冷荷带出了城外,晏南修才反应过来已经出了城,“去哪?”
“女娲庙啊。”冷荷看他一脸惛懵的样子,略有些不开心的说:“王爷不想去,就别勉强了。”
晏南修被风吹了一路,头痛减轻才清醒过来,刚才一路看着冷荷笑眯眯的脸,再加上他穿了一身红色衣裳,实在是让他有些意乱情迷。
“去,我也刚好想透透气。”
今天的冷荷格外兴奋,像她这种在宫中长大的女子,对外面的世界都有一份特别的向往。她整个人神采飞扬,一路摘采着小甘菊,嘴里吟着欢快的歌。
晏南修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
东沙河流众多,南信的景色虽不如百色美,路两旁高山下的河流又宽又急,也是别有一番大气磅礴的壮丽之感。
白鹭合着双翅盯着水面一动不动,老鹰盘在上半空的岩壁上,扫荡着白鹭的身影,正在上演一物降一物的动物世界。
晏南修看得有些出神,世间有两个动物世界,人类披着伪装的外壳,本质上和飞禽走兽无任何区别,没有一刻不在厮杀蚕食。
“给你。”不一会冷荷把一大捧野菊花推到他怀里,又像个怀春少女娇羞的跑开。
晏南修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这才发觉,很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的笑。
冷荷虽好,却不是他心中所想。
晏南修把花抱在怀里嗅了嗅,反正也要分别了,今天就让她由着性子来一回。
快要走到女娲庙前,他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周围很安静,这种安静太不寻常了。
平日里虽然有莫凡在保护,晏南修也从没放松过警惕,此时他把沉静得如同一汪深潭的瞳孔眯成了一条线,冷冷地看着前面的背影。
想明白了她今日为何如此殷勤,所作所为都照着他的喜好而来。
晏南修扫了眼地势,从手里抱着的花束中取了朵黄色的小野菊,插在她的发间,看到额间的发丝有些乱了顺便轻轻地帮她撩起。
哪怕王爷只是一时新鲜,冷荷也满心欢喜的享受着这难得的照顾。
一想到不远处埋伏的人,她即刻后悔了,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事情比她想的要艰难得多。
她不想看着他死去,她想牵他的手,想牵着他回往走。
谁知!晏南修手一缩躲开了,把人按在地上坐下,冷冷地问:“有多少人。”
冷荷抬起头,睁着大眼睛问:“你说什么?”
这张脸不笑的时候,在他心里激不起任何涟漪,此时浅色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脸,那张越来越僵硬的脸。
女娲庙内的人,看到两人背对他们坐在草地中,把手都摸向了腰中的刀,一个领头似的人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暂停手势。
晏南修看着冷荷不断发抖的身子问:“你明明可以走的,为什么一定要为他们卖命。”
冷荷听到这话就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时至今日她也想问个清楚,“当初进了东宫的几名宫女,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
几年了,他们之间总有一点情份吧?
早秋的阳光照着晏南修的后背,身体的阴影把冷荷裹挟在逆光中。他深不见底的眼神露着精光,好像在看一只随手可以撕掉的猎物,在斟酌这只猎物还有没有用。
冷荷见他半天不回,哪怕再不甘心也彻底明白了,“因为像她吗?云裳?哪里像?”
晏南修听到云裳的名字,心情突然变差,他眼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划着她的脸颊,指腹渗出细细的冷汗贴到了脸上,“笑起来像,可惜你不是她。”
只是一瞬间,冷荷全身像掉进了冰天雪地里的冰窟窿里。
难怪他说她要多笑,她早就猜到自己能活到今天,和他梦呓中的那个女子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坦白,对她没有一点感情。
“为了除掉皇后安排在你身边的人,你杀了自己腹中的孩子,只因为我笑起来像她,你能留我在你身边这么久,你真的很可怕。”
晏南修不置可否地坦言:“我顾然有杀人的本事,并不代表我一定要杀人,我只是不想放随时会咬上我一口的人在身边,更不喜欢被人窥视和控制,你是个例外,但是这个例外现在结束了。”
她以为自己至少有些不一样,只要晏南修有一点喜欢过自己,她也会想办法阻止即将到来的灾难。
自己磨磨蹭蹭一直不进女娲庙,明明是因为下不了决心,而他根本不屑这个机会,这才是晏南修啊!
只喜欢自己掌控事情全局。
在她出神之际,晏南修不带任何迟疑的把人往怀里一搂。一把冰冷的短刀,又快又狠地插入了冷荷腹中,很快粘糊糊的液体溢了出来沾了一手。
一阵阵钻心的痛从心口发出,她分不清楚是伤口所致,还是伤心所致,腥味从喉咙里不断往上冲。
泪水夺眶而出,“你……你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真打算放我走?”
晏南修慢悠悠地撩起她的裙角,把手上的血擦得干干净净。
“当然,你不足为惧,可惜不知好歹。”
晏南修又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把她头上的珍珠发钗取下揣入了怀中。
冷荷彻底绝望,嘴里艰难的吐出,“你又好得到哪里去,做了这么多坏事,不怕下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吗?”
晏南修的眸子更幽冷了些,“地狱?这人间本来就是地狱!你在为皇后做事,又何尝不是身处地狱?你懂什么是轮回吗?人带着欲念活着就已经在轮回,被钉在这世间最大的地狱中挣扎,芸芸众生都在人间地狱轮回,如此反反复复永远不得停歇。”
冷荷睁着眼,听着他一字一句说出阴狠的话语不敢置信。
她的身子越来越冷,目光也越来越散涣,晏南修的脸逐渐变得模糊,哪怕要死了,哪怕这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他把唇轻轻弯起在笑。
这个人多可怕,他从始到终都是一个垂钓者。
不管那根线放得多长,他都手握那根鱼杆,只要有人上钩,看清楚他是什么品种,他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手握的仅是一根钓杆吗?
在冷荷倒下去的同时,几个铁制的暗器带着冷光向他袭来。
晏南修还没来得急出手,两个少年从草丛中腾空而飞,甩出飞镖当去了暗器。
“王爷快走。”
晏南修抬眼看着少年和十来个黑衣人,淡淡地点了点头,“算好时间,我进城了就不要硬拼。”
突如其来的帮手,让这群黑衣人失神了瞬间。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俩个少年把包围圈打开了一个豁口。
晏南修纵身突出包围圈,脚落地时身子还是有些飘。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俩个少年,他清楚只要他们没死,这群人便脱不开身。
晏南修疾步向城内走去。
刚走出三里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内力虽然大不如从前,但是也听得到有一帮人在追着他。
这帮人也许是太急,脚步声过重,以自己现在这种身体状况,他没有能力再去对付一大群人,没时间想清楚是刚才那帮人功夫太高,这么快解决了他的暗卫?还是另有他人?
他只能往河边走去。
莫凡虽然愚忠但是并不笨,他冲开穴道时已经下午了,问了几个人才发现,王爷出去很久都没回来,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他握紧拳头走向了疫区。
玄青子几人正在围着一个大锅捞吃食,此时为了几块肉吵得不可开交。
玄青子挑着眉,夹着子书白的筷子,按在锅里不让他动,“子书兄,你这么胖了,还要跟小爷我抢肉吃?”
子书白感觉筷子都要断了,急忙说:“过份了,这是我夹到的第一块肉,这锅肉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肚里,你居然还用武力。”
果不其然,话刚说完,子书白的筷子就被夹断了。
玄青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肉扔进嘴里,囫囵吞进肚中。
他吐出舌头,得意地说:“没有了。”
子书白都被他气笑了,“你这样吃和吃青菜有何分别?”
“我的胃知……道。”
话音未落,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把锅给砸翻了。
到底是哪个没长眼睛的王八糕子,敢坏他的饭碗!
玄青子带着满腔愤怒转过身,一看是那个哑巴莫凡。
莫凡全身都布着肉眼可见的怒气,顶着一张气鼓鼓的脸冲他吼:“王爷不见了,他要是出了事,你就准备陪葬吧。”
玄青子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哑巴怎么会说话?刚点起来的怒火,被这天下奇闻给震惊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哑巴?你刚才说什么?”
玄青子盯着莫凡的小嘴,好像想确认那句话就是出自这张嘴!
莫凡重复道:“王爷不见了,我们刚来时,战场上就有人要杀他!”
玄青子见那张嘴果然能出声,连忙招呼他过来。
莫凡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什么!”
“听到了,听到了,战场上不杀他,难道等着被他杀?”
他更关心这人明明能说话却装哑巴,简直是有病!能呆在晏南修身边的人果然就没有正常人。
“王爷多次外出时,身边总有功力不低的人在暗处尾随,躲在暗处的人,时时都有人想要他的命。”
莫凡不是一个很善于表达的人,他也不知道几人听没听明白,王爷已经失踪三个时辰了,府里的人都派出去找了,没有人知道王爷去了哪里,杀人只不过瞬间的事想想都心悸。
“要他命的人多着呢!你也不问问你家王爷干了多少缺德事!”
向红瑜已经反应过来事情不简单了,“通知知州了吗?”
“通知过了,全城都搜了,没找到王爷,守城的守卫说和一个女子从东门出去了。”
玄青子看了眼向红瑜,只见他脸色凝重,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把手里的碗一扔,“还在等什么,去找啊!”
“找过了,冷荷死了,还有几具尸体。”
“……”
这简直是平地惊雷。
南信知州申伦脸色铁青,听着衙役和捕快一次又一次落空的消息,使得冷汗黏在脸上落了一层又一层。
宁王失踪的消息传出,整个南信都在一片惶惶之中,如果出了意外,自己首当其冲会被问责。
自接到宁王失踪后,他亲自去东郊查看过。一共死了六人,一人还是宁王的贴身宫女,距打斗四里处的汤河边上有数百支乱箭。
两处用的兵器不一样,可以断定不止一伙歹徒,只怕宁王己经凶多吉少了。
停尸屋里,向红瑜和玄青子在正在查看尸体。
玄青子指着一字排开的五名男子说:“这五人身上都有数处刀伤。”
向红瑜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发现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玄青子指了一个墨色衣服全身是刀的男子,“其它四人应该是他所杀,你看这些伤口几乎都是要害,这种手法很像杀手所为,对方人数太多,他几乎是不要命的相残打法,最主要的是这名杀手显然才十四五岁个子不高,对方都伤在头部以下的重要位置。”
“你的意思是说,有两拨人在打?”
“看起来是这样。”玄青子说完走向冷荷的尸体说:“最奇怪的在这。”
“冷荷一刀毙命,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按常理说人都有求生的意识,受伤了至少会扭动,会逃跑,而她好像是放弃了求生,死的位置都没动过,还有这里,”玄青子指着冷荷的裙角,“这里的血不是喷溅出来的,是被人擦拭上去的。”
向红瑜又问:“这么说,冷荷也是那个少年所杀?”
“我又不是神探,我怎么知道,”玄青子显然已经累极了,双眼布满了血丝,他松松垮垮的往墙上一靠,“就算知道整个过程又有何用,晏南修那小子是命中犯血光,当初在虎头山上被那么多高手围攻都能保命。他的运气用光了,那一战之后,内力不可能再硬抗这么多敌人,能不能活下来看天意了。”
“所以,汤河边上那些乱箭也是对准他的。”
玄青子长嘘了口气,“但愿是,那样至少还有一丝生机,要不然我们都等着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