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与他比拼内力正在难舍难分时,云小姐突然靠近,双方都收回了功力没打出个结果,他们三人同时和他交手,他还像没事人一般,脸上也没有半点畏惧,可见功力不可小觑。
仔细看着眼前这人,一身黑沉沉的衣服和他非常相配,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鸡窝一样凌乱的刘海,遮去了大半眼睛显得有些颓废,鼻头隐隐透出的红色,能看出是常年饮酒之故。
他头微微偏着,看上去浪荡不羁,最多也就三十年纪,说话的口气却比他年纪还大。
他们没听说过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
一个终年饮酒之人,也不可能在武学上静下心专研苦练,修为很难高到不可估量的地步。
在几人下不定决心时,一位年长的和尚专注盯了他片刻后道:“这是皇家重地,还请施主离开,念施主是初次闯入,老纳有意放你一马,云小姐是皇上要留的人,你是带不走的。”
年长和尚直接亮了底牌,因为刚才和他比拼内力时,虽然没有分出胜负,却都感觉到了他浑厚的内力,大家对抗得非常吃力,他们感受到了真正的威胁。
和尚看了眼屋外,像是想诱惑他离开继续道:“想必施主也是有备而来,应该知道本寺有重兵把守,进来容易出去并非易事。”
安宁片刻,玄青子眼珠子一转,笑呵呵地抬起手掌,几人见他此般动作,以为他要出其不意搞袭击,顿时脸色紧崩摆出了应战的姿势……
“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人带不带得走不就是看我本事。”谁知他手腕一转,朝手掌破皮的地方吹了口气,“你们这地方果真结实,但是小爷我……既然进得来也就出得去。”
和尚们听他嘴里还说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样子,被他唬得一惊一乍,到底打还是不打?
然而云裳站在玄青子侧身看得明明白白,黑衣从后背印出越来越密的汗水出卖了他。
在心里无比佩服他吹牛的功力,看起来吹牛的功夫比他的本事还高。
同时只能祈祷他嘴别那么硬,这些人能被皇上收入麾下,岂非浪得虚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僵持了那么一小会,离门口最近的和尚神色稍有松动,玄青子抓住时机果断出了手,双手结气一股巨大的气流像凶猛的海浪朝几人扑去,几人被强大的内力逼得纷纷散开。
玄青子对着云裳大喝一声:“跑啊,愣着干什么。”
云裳未料到他会突然出手,看到大门敞开几位和尚都闪避到了角落,便不再迟疑飞奔着朝门口跑去。
一个青衣和尚首先反应过来想去阻挡。
玄青子目光一斜,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暗器,霎时数只发着青光的蝴蝶在屋子里乱舞起来。
一只蝴蝶顺着想跑去抓人的青衣和尚喉结飞过,钉在了大门上。
青衣和尚惊呼一声,连忙倒头往后仰开躲避那暗器,顺手摸了一把喉结。
还好脖子没有受伤!却眼睁睁看着人已经跑出去了。
他飞步追出三步,两扇大门和木板像波浪一样摇晃了几下,随后像一位大限将至的老人哐哐倒下,堵死了出门的路。
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后背暗器带着凉风像长了眼睛一样直扑而来,青衣和尚被这暗气缠得脱不开身,眼下这形势想追人万不可能,转身对准屋子里的人发动了攻势。
云裳刚跑出屋外几步,就感到整座房子都在剧烈的震动,屋子里响起木板桌椅的爆裂声,屋顶上的瓦片噼里啪啦跟着掉落下来差点砸在了身上。
她慌忙闪躲,还没喘口气,紧接着一个黑色包袱被扔了出来落在脚下。
玄青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一直跑,别回头。”
云裳看到这个包袱立马明白了什么,再看了一眼像被大炮轰过的门,一刻也不停留的弯腰捡起包袱向前奔去。
她边跑边从包袱里摸索,很快在最上面翻出了图纸,就着银白月色看清这张图纸标了几个重要地方,每一处都有条快速出寺的路线。
她一眼就看到自己住的这一间的标识,眼睛就跟着图纸所画的路线狂奔。
玄青子那边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听到打斗声,寺院里各处厢房都点了灯,脚步声稳而不乱的从房间里发出。
香玉带着人和外围的侍卫也打得很激烈,他们穿着夜行衣正和一队侍卫纠缠。
头一次和皇上的人正面交手,没想到这些人训练有素。
虽然功夫参差不齐,可是架不住人多,倒了一片又会围上来几圈人马,他们在这场打斗中又都暴露了位置,始终脱不开身。
看到寺院变得灯火通明,香玉知道如果错过今天的时机,再想把人救出来难如登天。
她眼圈微红指着一个方向,朝几人使了个眼色喘声说:“杀出去。”
几个黑衣人立马十分默契的聚拢,挥动着手上的剑往香玉手指的方向杀出了一条血路,轻功最好的十月在大家的掩护下,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云裳摸着月色跑出了几十步路,这条路线规划得极好,周围的屋子都没什么人住,因此也没被人发现。
正当她小心翼翼前行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盖住了路面上的月光,此时遇到任何人都是一种不幸,她的心脏仿佛被人扼住,漏跳了一拍。
她猛的一抬头,果不其然,遇到了那个女僧人!
四目交汇,目光中都有些复杂。
相处这么多天,她们说的话没超过十句,女人出家都是做尼姑,若想做僧人条件极其严苛,而且要得到皇上亲笔御令。
这位女僧人看上去年纪已有五十左右,皮肤非常细腻从五官轮廓上看得出年轻时应该是一个大美女,云裳猜不透她的身份,现在被堵在这里心里发虚得厉害。
她嘴里像含了一味黄莲,嘴唇都在不知所措发颤,“大师,你放过我吧。”
尽管这样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云裳也不想放弃机会,只盼女僧人能善心大发。
然而女僧人面若冰霜,像盯着一只猎物一样一言不发。
云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转念一想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一把,再看向对方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
“若我有罪,应该名正言顺要杀要剐我绝不二话,而不是不明不白的软禁在此。”云裳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
等待的心情使得时间像被无限延长,正当她非常绝望的时候,女僧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瓦解。
这一发现,让她又充满了信心。
这些天的相处,感觉女僧人对腹中的胎儿十分重视,给她送饭的时候,目光也会有意无意的往她的小腹停留。
女僧人哪怕再也没有多余的表情,云裳为了验证心中所想,还是斩钉截铁地道:“我一直受困于人,可是我的孩子应该是自由的,他不应该出生在这里。”
云裳根本不想这个孩子出生,只要能让她逃出去,什么鬼话都能编出来。
女僧人听到孩字,单薄的身子猛的抖动了一下,犹如在经历非常痛苦的事情。
云裳看到她的反应,已经有七八成把握了,继续循循善诱:“如果是你,你愿意让孩子出生在这里吗?”
女僧人的眼眶突然一红,两行清透的泪水不由自主的夺眶而出,很快让出了路,背过身说:“走。”
云裳听到走字,马上踏出了脚步,和一个长期控制她人身自由的人斗智斗勇,几乎用完了全部力气。
即便这样,她还是擦着墙壁趔趄的朝前跑去。
跑出几十步,后背就传来了打斗声,不用想都知道是女僧人为她在争取时间,云裳不敢回头,她知道命运不会永远眷顾于人,给了一次机会如果不抓住,等着的将会是永远看不到底的深渊。
不远处的打斗声,很快变得越来越激烈,又在最激烈的时候戛然而止,是以那个女僧人虚弱的呜咽声停止的。
听着追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觉得脚下的路,变成了长满苔藓的崎岖山路又滑又陡,内心忍不住咆哮,为什么苦难总是摁着一个人没完没了的鞭打。
云裳不想功亏一篑,像只放出笼子的野兽在嘈杂四起声中竭尽全力往前跑,跑得满头大汗也没放慢脚步。
背后那双手伸向她的时候,云裳似乎有感觉似的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由于太过紧张嘴巴根本发不出声音。
全身的血液因为神经的紧绷都往头顶倒流,眼前黑色的夜和周围的火光都变成了灰色,阴恻恻的灰色里出现了这么多年的自己。
她能清楚的看到幻觉中的那个人,总是孤单的在希望和绝望中轮回。
幻影仅是一瞬间,又统统化成渺渺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当她以为又要落入他人手中时,预想中的手并没有抓到她。
只听到咔嚓一声,要抓他的那人前臂尺骨被一掌劈断,这人没想到有人在这时候出手,反应过来后抱着手臂啊啊啊地叫出了声。
同时追过来的两人,看到同伴受伤立即抽出了手中的剑,朝突然出现的两个黑衣人刺去。
这两人的装束在宁王府见过,云裳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晏南修的人。
很快兵器相搏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云裳经历了长久的心惊胆战,听到这种声音感官和情绪已经麻木了,看到武器碰撞发出的星星光火,心里居然格外的平静。
这时一只剑直直向她左肩刺来,她机灵的蹲下身子滚到一边,定了定神后,看到几个人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她躬着身子不停往后倒退,不知不觉退到一株大松树边上,这会这几个人能脱得开身,便生出了趁乱逃跑的想法。
想法还没得到实施,一伙人举着火把急匆匆赶来支援了,眼看这场混战从最初的四人到现在的八个人,方才还打得难分难舍的人,人少的那方立即变得窘迫,只能勉强硬抗。
眼看晏南修的人被逼得背靠背无力接招,虚虚实实的刀剑就要刺进右边那人的胸口时,玄青子突然凌空出现。
他一脚踩在剑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夺过脚下的剑,反手扎进了那人的大腿,嘴里怪叫道:“小爷我不杀生,实相就滚远点。”
本来是两人被围,这会儿变成了三人背靠背被围住了,云裳站的位置刚好能清楚的看到玄青子的脸。
他脸色惨白嘴唇发青,黑色的袖子烂了一截露出了白色的里衣,里衣上面有喷洒状的暗红色。
云裳知道那些红色是血,只是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沾来的,心里难免为玄青子担忧。
眼前出现了各种器械相搏的激荡画面,把玄青子气得不轻。
他看这些人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磨了磨牙,便舞着长剑行如流水的使出连绵不绝的招式,瞬息间就把周身的人打出几尺之外翻倒在地。
云裳从未见过他用武器,这是她第一次理解人剑合一是何等的神奇。
玄青子狠叫一声,“带她走!”接着嘴里吐出了一口鲜血,没来得及擦拭嘴角,又倏地侧着身子横扫一腿,杀出了一条路。
两个黑衣人非常默契的对视一眼,腾空几步来到云裳面前,一人架着云裳一只胳膊火速逃离了战场。
玄青子剑随人动,变幻无穷的招数,把这些人死死的拖住,谁都分不出精力再来阻拦,双方不停的出着招,可是不管使用什么招,都像打不到玄青子身上。
当云裳回头看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女僧人头朝下脚朝上倒在石阶上,断了的脖子以奇怪的姿式挂在身体上,看起来就像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稻草人。
不远处的玄青子伏在地上正在躲避攻击,屋子里的最年长的和尚,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了战斗,能看得玄青子已经是在苦苦支撑了。
和尚没给他半点喘气的时间,双掌朝他后背劈去,玄青子背后好像长了眼睛左手撑地,用右手硬接了和尚一掌。
这一掌的余威把地板震得四分五裂,碎了的青石块像凌厉的刀子拔地而起,扎在了几个人身上,紧接着就看到受伤的那几人身子倒地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