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出府,枫临雨和青璃姑姑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可再叫她公主,只称她为小姐即可。
枫临雨笑道:“看来我们今日出府是出对了!”
街上很热闹,枫临雨这个时候不是天雪宫圣女秦惊羽,也不是萧王妃闻莺公主,倒更似一邻家女子,温和可亲。
枫临雨买了很多东西,看这个镯子不错,看那个手链也不错,只要看中的东西,就全部买下来,她不缺这些东西,也并不是真心想要,只是,心底偶尔泛起来的酸意让她心中有些添堵,慕容如歌和自己新婚之夜的冷漠,还有他的妾侍,都让自己心底微微有些痛。
摇摇头,努力不去想,逛到天都都快黑了,青璃姑姑提醒道:“小姐,天快黑了,我们该回了!”
枫临雨点点头,来日方长,就准备要回萧王府。
“你别不识抬举!”一声粗暴的呵斥声传来。
枫临雨不自觉往那边看了一眼,看见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正在哭泣,手中却紧紧抓着一样东西,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正试图从她手中强行抢夺。
旁边站着一位身穿华服年纪相仿的少女。
枫临雨秀眉微蹙,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少女十有**又是在仗势欺人。
华服少女道:“我不是抢你的,我是喜欢这条手帕,让你卖给我!”
那哭泣少女道:“这条手帕我真的不能卖,是我娘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小姐,你行行好,我真的不能卖!”
一条手帕而已,那锦衣华服少女还缺手帕?枫临雨有些疑惑。
那两名家丁却不耐烦了,直接上前抢夺,少女哪里是两名强壮家丁的对手?只在须臾之间,手帕已经到了家丁的手中,恭恭敬敬地送到华服少女的手中,“郡主!”
那郡主对身边的人一点头,一家丁将一锭银子扔给少女。
郡主?难怪旁边的人敢怒不敢言。
枫临雨转身欲走,她没闲情逸致打抱不平。
却听到身后悲戚的哭声传来,“求求郡主,不要啊,我不要钱,这手帕是我娘送给我的,求求郡主还给我…”
枫临雨回头,看见那少女抱住郡主的腿不肯放开,郡主脸色一怒,两名家丁上来就强行将少女拉下,一边还骂骂咧咧,“又不是没给你钱,我们郡主喜欢你的手帕是看得起你!”
不知为何,这一幕竟让枫临雨想起在桃花坞慕容如歌仗义出手,相助那个小男孩的一幕。
枫临雨对青璃姑姑一点头,青璃姑姑会意,身形流转,很快,郡主手中的手帕已经到了青璃姑姑手中,两声惨叫,拉着少女的家丁也飞了出去。
这一幕,太突然,那郡主和家丁都没还没有反应过来。
青璃姑姑将手帕交道枫临雨的手中,看着手帕,枫临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郡主一定要这块手帕了。
丝帕用料虽普通,可是真正能打动人的是丝帕上面花纹的绣工,极其精致,图案秀丽,色彩和谐,线条明快,针法活泼,绣工精细,枫临雨敢肯定,就是宫中,这样的绣功也不多见,上面的鸳鸯栩栩如生,水波似可以流动,翠竹青翠欲滴,确实不可多得,难怪这郡主动心了。
那哭泣少女一看,手帕到了一位美若仙子的女子手中,急忙爬过来,哭泣道:“求小姐将手帕还给我,这是我娘留给我的!”
那郡主见好事被人打断了,不善的眼色盯着枫临雨,“你是什么人?敢管本郡主的事?”
那不长眼的家丁朝着枫临雨扑过来,枫临雨冷冷一笑,人都不需要动,青璃姑姑一出手,又传来两声惨叫,那两名家丁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枫临雨不理郡主,将手帕递给那少女。
那少女不敢相信,接过手帕,不但对枫临雨道谢,“谢谢小姐!谢谢小姐!”
郡主见枫临雨不理她,气愤道:“本郡主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
旁边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这下有好戏看了。
枫临雨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话?”
郡主一怔,大概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和她说话,心中没有这个问题的回答预案,一时倒不知道怎样反驳。
郡主发愣间,那少女回过神来,既然是郡主,就不是好惹的,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别人,跪下道:“郡主喜欢民女的手帕,确实是民女的荣幸,可是这是民女的娘亲绣的,实在不能卖给郡主!”
郡主回过神来,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对着枫临雨道:“有本事你就告诉本郡主你是谁?敢当街欺负本郡主!”
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枫临雨懒得和她计较,道:“你仗势欺人,强买强卖,怎么反倒是你有理了?”
郡主脸色涨红,这女子身边的那个女人看样子是个高手,她的家丁不是人家的对手,旁边的人又指指点点,她的面子挂不住了。
双拳一握,亲自出手了,娇喝一声,朝这枫临雨面部抓来,和之前两名家丁一样,人还没到枫临雨身边,就被青璃姑姑掀了出去。
郡主飞在空中,花容失色,看来今天讨不了好去了,闭上眼睛,完了,要跌上重重一跤了。
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疼痛传来,似乎跌入了一个怀抱,睁开眼睛,大喜过望,欢呼道:“越哥哥!”
接住郡主的男子英挺不凡,剑眉一蹙,将郡主放下,“静怡,别闹了!”
静怡?枫临雨心中一道清明,看来是慕容静怡,慕容如歌的嫡亲妹妹,还叫那个越哥哥,那就应该是慕容如歌的弟弟,英王爷,慕容熙越。
枫临雨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自己把慕容家的人都开罪光了,这慕容熙越,慕容静怡,自己并未见过,慕容熙越在外公干,慕容静怡不在萧王府,自己是真的没见过,不过那又怎么样?自己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
那俊朗公子走到枫临雨面前,朗声道:“舍妹顽劣不懂事,还请姑娘海涵,不要介意舍妹刚才的莽撞之罪!”
人家都这样说了,枫临雨也不会继续追究,慕容熙越看起来倒是明事理之人,他大概也知道她妹妹的性子。
枫临雨轻轻点点头,一语不发。
慕容熙越走到之前的那少女面前,道:“舍妹冲撞姑娘,实在是抱歉!”他身边的侍从拿出一锭银子递给少女,“小小歉意,请务必收下!”
慕容熙越气魄非凡,俊朗无比,一身霸气浑然天成,那少女哪里见过这等潇洒男子?羞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不,不,郡主喜欢民女的手帕,本应该拱手相送,只是,我娘眼睛已经看不见,不能再刺绣了,所以,所以…”
枫临雨明白为什么这少女死死守住这手帕,看那手帕上面的绣工,刺绣之人必定是精雕细琢,费尽心思,目光不能有一丝的走神,但是有着这样绣工的人,必定容易用眼过度,极容易失明,在心底叹息一声。
慕容熙越道:“怎能怪姑娘?是舍妹任性,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慕容熙越对身边的人道:“陈政,送这位姑娘回去!”
一旁的陈政道:“姑娘请!”
少女抬头羞涩地看了看慕容熙越,不舍地离去。
枫临雨也准备转身回去,这里已经没自己什么事,剩下的事情自己没兴趣。
枫临雨和青璃姑姑一转身,就被慕容熙越拦住了,“姑娘请稍候,在下慕容府慕容熙越,这位是舍妹,慕容静怡,今日多谢姑娘援手,才没有让舍妹酿成大错!”
慕容熙越一席话说得彬彬有礼,而且慕容静怡也只不过是小女孩,发发郡主脾气,她最多只算是强卖强买,还不算是巧取豪夺,性质也谈不上有多恶劣,枫临雨本也是无心插柳,便淡淡一笑:“言重了!”
慕容熙越对慕容静怡道:“静怡,过来给这位姑娘赔罪!”
慕容静怡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走到枫临雨的身边,委屈道:“对不起!”
本来看到越哥哥来了,想着出一口气的,没想到反而被越哥哥训斥。
枫临雨身为一教之主,并不是狭隘之人,哪里会和一个小女孩过不去?不在意道:“无妨!”
正欲转身离去,慕容熙越又道:“敢问姑娘芳名?”
枫临雨看了青璃姑姑一眼,这下真的为难了,叫自己怎么回答?
从身份上面来说,他们一个是自己小叔,一个是自己小姑,自己是他们的嫂嫂,自己连慕容家没见过面的人都得罪了。
见枫临雨有些迟疑,慕容熙越也不再勉强,道:“舍妹顽劣,开罪姑娘,可否让在下送姑娘回府,以示歉意?”
枫临雨眼波流动,淡笑道:“不必了!”
对青璃姑姑道,“姑姑,我们走!”
慕容熙越看着枫临雨离去的背影,慕容静怡走上来,手指在他面前一晃,“别看了,她们已经走了!”
慕容熙越脸色一变,道:“静怡,胡说什么?你也长大了,下次不许再干这样的事!”
慕容静怡撅嘴道:“知道了!”
慕容熙越看着这个被宠坏了的妹妹,摇头叹息。
慕容静怡到底是个孩子,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高兴地搂着慕容熙越的胳膊,“刚才忘记问了,越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到!”慕容熙越言简意赅。
“太好了,我们一起去拜见父王,母妃吧!”慕容静怡拉着慕容熙越就往郡王府的方向去。
★★★
枫临雨后来让青璃姑姑去查了绿依秀盈的事情,以及慕容如歌所有侍妾的事。
以前的枫临雨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这般无聊,查人家的女人!
绿依是五年前就跟在了慕容如歌的身边,秀盈是三年前来的,都是他的侍妾,府中下人称依夫人,盈夫人,依夫人仗着跟随王爷时间久,王爷平日又常常不在府中,有些跋扈,而盈夫人却温顺很多。
枫临雨淡淡一笑,自己虽人在江湖中漂泊多年,却对宫中后宫和王府后院之事并非完全不了解。
母后曾经告诉过她,有的时候,看似柔弱无害之人远比嚣张跋扈的人可怕得多。
妃可叫秦。母后虽贵为皇后,奈不住父皇后宫佳丽众多,母后和她们争斗了一辈子,在宫中沉浮好几度,所说的话自然是亲身的深刻体验。
那日绿依和秀盈来拜见自己的时候,秀盈几乎不曾说话,一直显得柔弱无依,要不是自己问她,她几乎不会抬头和自己说话,让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绿依的身上,这话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说,自己如果要惩戒对自己不敬之人,第一个要杀鸡儆猴的也是绿依。
来日方长,自己虽不是来南楚为官,这种处境也实实在在让人烦闷,母后的担忧果然不无道理。
枫临雨对青璃姑姑道:“姑姑,如今本宫正好有闲暇可以好好领悟天雪静心功的奥妙所在,本宫练功期间,你要注意,任何人不得打扰!”
青璃姑姑道:“奴婢遵命!”
枫临雨在房中一遍又一遍地研习天雪静心功的口诀,却始终不得要领,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师傅临终之前也没有留下什么破解的法门,自己也是天资聪慧之人,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自己武功修为还不够,达不到天雪静心功第八重的境界?
外面暮色已深,枫临雨推开门,青璃姑姑守在门外,道:“公主!”
枫临雨对青璃姑姑摇摇头。
青璃姑姑安慰道:“公主不要太着急,练功之事,欲速则不达,心急容易走火入魔!”青璃姑姑的亦是修武之人,深知个中道理。
枫临雨走到院中,对青璃姑姑回眸一笑,“本宫知道,本宫想在府里走走!”
青璃姑姑欲上前陪枫临雨,被她拒绝了,“无事,本宫想一个人走走!”
青璃姑姑只得退下。
★★★
自从嫁入萧王府,枫临雨还不曾好好看过这敕造萧王府的风景,在夜色的笼罩中,一阵阵花香随着夜风轻送,扑鼻而来,枫临雨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醉人的花香。
夜已深,萧王府没有了白日的喧哗人声,这寂静的夜,各色的风灯隐在树丛中,高低错落,在夜的迷蒙雾气中争妍,如隔着纱帘看火树银花,幽冷却不热闹,一团一团的光晕,有些散落王府的湖中,煞是好看。
枫临雨会心一笑,自己曾经错过了多少醉人的风景。
一阵若有若无的琴音传来,枫临雨驻足听去,竟是《周南·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琴声缠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枫临雨不自觉地顺着琴声过去,看见了抚琴之人。
夜色之中,碧波湖上,一座亭台位于湖水的中央,慕容如歌白衣胜雪,在夜色之中,有着无法言喻的清澈和俊秀,只是眉间有着淡淡的愁思。
枫临雨随着琴声来到他的身后,他明知有人,琴声却不停,枫临雨也静静地,只待一曲终了。
慕容如歌起身,看向身后之人,眼神平静无波,不似抚琴之时的柔柔依恋。
他道:“你来干什么?”语气中有着淡淡的不悦。
枫临雨知他是怪自己坏了他抚琴的雅兴,也是,他在思念心爱女子,自己这个占据了他心中王妃之位的不速之客,还这般不识趣的前来打扰,也难怪他对自己没有好脸色了。
真不愧是高雅男子,连不悦的声音听起来都清朗若风吟,又仿佛环玉相叩,清越如乐,那么的不紧不慢,从容而优雅……
枫临雨突然想起绿依和秀盈,那种女子也只能做做慕容如歌的暖床侍妾了,听闻慕容如歌也并不怎么宠爱她们,大多时候都是在他自己的寝居卫风苑独眠。
真不知道他心爱的女子到底是怎样的倾国倾城,连慕容如歌这样的男子都心驰神往。
枫临雨不理会慕容如歌极其不友好,无视两国关系的不悦眼神,走到那把古琴旁边,手指轻动,几声清幽的琴声而出。
慕容如歌脸色一沉,眼眸收紧,更为不悦。
枫临雨继续无视他,仿佛他的不悦不是针对自己,而是他人,反而对他清浅一笑,“我觉得王爷不应该弹这首《周南·关雎》,《郑风·子衿》更加适合王爷!”
《周南·关雎》写的是一个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感情没有那么复杂,可是慕容如歌的琴声除了爱慕,还含着一股幽怨,所以枫临雨说他更适合弹《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这首诗写的是对情人深深的思恋和淡淡的埋怨。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情人不理会他,令他寝食难安。
慕容如歌弹这首更能将他心中愁肠百结的爱慕倾诉出来。
慕容如歌的脸色不似刚才那么难看,转身看向碧波荡漾的湖水,他的声音却更加冰凉,“这不是弹给你听的!”
夜色更加深浓,亭边风灯照在两人的身上,淅淅沥沥,竟是下了雨。
枫临雨收起绮念,如此美好的夜色,如此飘逸出尘的男子,却对自己如此的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