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越于上座坐下喝茶,一言不发,盯着沈之让,看的沈之让浑身发憷。
沈之让小心翼翼道:“王爷,静怡现在怎么样了?”
慕容熙越喝了一口茶,冷冷道:“你说呢?”
沈之让浑身一个激灵,难道是静怡在哥哥面前告他的状了,完了完了,他这是得罪谁了啊,秦惊羽这个瘟神现在虽然不在身边了,没有了那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可是他一时冲动,考虑不周,他差点忘了,静怡还有一个瘟神哥哥呢!
现在他是把两人都得罪了,一个比一个得罪不起。
慕容熙越看着满脸懊悔的沈之让,淡淡道:“静怡在秋荻山庄呆得好好地,你和静怡说了什么?”
沈之让有苦说不出,犹豫半天,道:“我告诉静怡别再对我师兄用情了!”
慕容熙越“哦”了一声,不动声色道:“为什么?”
沈之让心一横,既然已经告诉静怡了,就算他不说,静怡也定会告诉他的王爷哥哥的,“因为,因为我师兄是个女人!”
慕容熙越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他想从沈之让这里知道更多,为什么秦惊羽会和沈之让在一起,为什么秦惊羽的武功会进步这么多,这么长时间,秦惊羽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想知道,而这一切,秦惊羽既然避开他,就不可能主动告诉他,只有从沈之让这里知道了。
慕容熙越淡淡品茶,不动声色道:“是吗?”
沈之让的城府哪里是慕容熙越这种从小在豪门世家出生,一路争斗中长大的王孙公子的对手?更何况,沈之让和以前秦惊羽遇到的剑痴林靖一样,以前是痴迷于做一个江湖人,后来又醉心于机关术,直到遇到慕容静怡,才渐渐有了一个正常人的情怀,论起城府,论起谋略,可远远不是慕容熙越的对手。
沈之让误以为王爷不信,横下一条心,不顾后果了,“我沈之让以我身家性命担保,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慕容熙越依然不动声色,淡淡道:“你要想让我们相信你师兄是个女人,总应该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才能让我们信服,否则,无凭无据,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沈之让面带犹疑之色,那秦惊羽也不是好惹的,现在是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更何况,当初秦惊羽带他出山崖之时,就和他约定好了,再也不要提起过去的事情,过去种种只当烟消云散,现在要重新提起吗?
虽然他有的时候也会对秦惊羽的过去好奇,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一看就知道出身高贵,堪称绝代佳人,又聪颖过人,又似乎有着很多的心事,常常一个人怔怔出神,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他和秦惊羽有约定,不能询问秦惊羽的过去,就算是问了,秦惊羽也不会告诉他。
她常常一个人看着天空飞鹰,鱼翔浅底,不自觉地展现会心的微笑,这个时候的秦惊羽不再是那个凶悍可怕的女子,而只不过是淡泊宁静的女子而已。
平心而论,静怡喜欢上秦惊羽,秦惊羽没有错,秦惊羽不但一向对静怡冷言冷语,没有半分好颜色,甚至主动离开秋荻山庄,秦惊羽没有半分要玩弄静怡感情的意思,这样的女子,他沈之让真能不顾自己的承诺,将他和秦惊羽的过去和盘对外人说出吗?
慕容熙越看着沈之让阴晴变化不定的脸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淡淡道:“静怡说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你可以走了!”说着便要起身。
沈之让一听静怡以后都不想见自己了,急了,静怡的活泼俏丽,单纯静美,早已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说不定在静怡心中,已经将他看成了一个小人,一个不择手段的小人,居然用这种污蔑别人的办法来让慕容静怡死心。
沈之让狠下心道:“我真的没有骗静怡,我师兄,不,我师姐真的是个女人!”反正说一句是说,是十句也是说,只是量的不同而已,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分别。
慕容熙越狐疑的目光扫在他脸上,他只感到身体发凉,反正他已经将秦惊羽的秘密说出去了,秦惊羽要是真的想怪他,回来之后也绝对不会放过他,索性一股脑地将如何和秦惊羽相遇,又如何度过了相依为命的两年之久,又如何回到世间,秦惊羽又是怎么会女扮男装的,在慕容熙越面前尽数说出。
边说心中便祈祷,“师姐,别怪我啊,我真的是不想啊,可是我要是不说,静怡就会一辈子不理我了!”
慕容熙越岿然不动,寒气逼人,还记得,那个清晨,秦惊羽淡紫色的身影于悬崖下决然坠下,再无半分留恋,只留下伤心欲绝的他。那个时候的他,想也没想,就毅然跟着秦惊羽跳下,只为追踪她美丽的笑颜。
慕容熙越第一次觉得应该感谢上苍,给了秦惊羽再一次的生命,让他有再一次见到秦惊羽的机会。
一世情,一生念一生顾,岁月误了他,误了秦惊羽,两年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从来没有一天忘记过秦惊羽!
千帆过尽已成土,秦惊羽已经在草原上自由的飞翔,她再也不想回来了,再也不想和慕容世家的人有任何的牵连,慕容熙越霍然明白,怪不得她会答应帮母妃医治病痛,只不过是想借此斩断和慕容世家最后的牵绊而已!
她来到北汉,也是不想回到过去吧,她宁愿和南宫瑾关系密切,也不愿再对慕容世家的人假以颜色。
她离开秋荻山庄,是不想再见到他和静怡了,因为他们都是慕容世家的人,而慕容世家,对秦惊羽来说,绝对是一个不想再提起的名字。
难怪她这么不喜欢静怡,这么不想见到他,只因为,她就是曾经的秦惊羽。
曾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这么不喜欢慕容世家的人,现在想起来,真是傻到透顶的问题,慕容世家对于秦惊羽来说,是一个有如梦靥般的地方,她为什么要喜欢?
慕容熙越缄默,堆积的情感在这一刻穿透了地域,穿透了时空,穿透了心灵,飞向关外一望无垠的草原。
秦惊羽,你还好吗?
这个时候的你,一定是徜徉在绿色的海洋,任巍峨群山在心底绵延,肆意挥洒着来之不易的自由吧。
沈之让说完之后,心下终于开始忐忑了,这下是真的完了,说过之后才开始后怕,怕是再也无颜面对秦惊羽,沈之让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竟然这般自私之人,为了追求个人的爱情,既然能够言而无信的毁了自己的承诺,难怪师傅以前说过,阿让并不适合做一个江湖人。
江湖,看似闲云野鹤,随意洒脱,可是,在这个空间里面,有着看不见的规则,看不见的信仰,沈之让相信,此事若是换了秦惊羽,秦惊羽宁可一辈子和自己喜欢的人无缘,秦惊羽也绝不可能言而无信。
可是他呢,曾经信誓旦旦地在秦惊羽面前保证过,绝不将他和秦惊羽的过去告诉任何人,他不但告诉了静怡,还在静怡的王爷哥哥面前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人家还没说什么,他就主动告诉别人了,沈之让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是真的不懂江湖,信义二字对江湖众人来说重于泰山,就算刀架在脖子上面,也不能吐露半分,否则也只能在江湖的最底层混混日子而已,就算本领再高强,也不可能成为江湖上顶尖的受人尊敬的人物。
沈之让将所有的秘密说出之后,心中不但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有了沉重的负担,师姐,阿让终于是辜负了你的信任。
沈之让黯然起身,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王爷,请替我转告静怡,我走了!”
慕容熙越微微颔首,并不挽留,他自然能猜到沈之让的心情,他和秦惊羽毕竟在山崖底下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形同亲人,可是最后,沈之让还是因为私情,出卖了秦惊羽,不知道秦惊羽知道之后,作何感想?
慕容熙越心中有了一种淡淡的愧疚,不过,最初做出这种决定的人是沈之让,他既然决定告诉静怡秦惊羽是女人,就意味着他还会将后续的事情告诉静怡。
慕容熙越叹息,秦惊羽,秦惊羽,是为了沈之让这个半路师弟才接受静怡的吧,可是最终沈之让还是没能抗拒爱情的力量。
慕容熙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脑子里面不断浮现秦惊羽白衣飘飘翩若惊鸿的身姿,那个已经在草原上长发随风轻扬的女子,来到北汉,也脱离不了和慕容世家的关系,到了关外,总算找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了吧。
慕容熙越手抚眉心,紧皱双眉,忽然瞥见眼前有一双镶着金边的绣花鞋。
慕容熙越一惊,慕容静怡痴痴地站在自己面前,只见她嘴唇不停地蠕动着,眼圈有些发红,看得出她使劲咬着嘴唇,控制自己尽量不让泪水流下来,可是那不听话的泪水,还是充满眼眶,簌簌地流了下来。
慕容熙越见静怡这个样子,知道刚才沈之让说的话静怡都听到了,怜惜地将静怡抱在怀里,安慰道:“想哭就哭出来吧!”
静怡虽然嘴里说不信,其实心中已经明白阿让说的是应该是真的,寒大哥真的是个女子,可是她曾经为什么会坠崖呢?
慕容静怡当时毕竟是小女孩,慕容世家并未见秦惊羽的真实死因告诉她,是以,对于秦惊羽,她几乎什么也不知道。
慕容静怡放声大哭,直至哭累了,梨花春带雨,慕容熙越看着渐渐平静下来的静怡,心想还是以后再告诉静怡秦惊羽就是他们以前的嫂嫂,这些事情太过震撼,静怡也需要时间慢慢接受。
唤来夏荷,送静怡回房休息,慕容熙越的心又飞到了关外草原上,起初听到真的是秦惊羽的时候,他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在灯火阑珊处的狂喜,可是秦惊羽现在对慕容世家的人如此排斥,他是否应该去再打扰秦惊羽平静的生活?
一想起沈之让说的,在崖底的时候,那个时候,秦惊羽武功尽失,经常一个人怔怔地看着天空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他的心就一阵阵刺痛,哀莫大于心死,秦惊羽也没想到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新活着的机会,却剥夺了她耐以生存的武功吧。秦浑憷完。
秦惊羽是真的爱过大哥吧,在生死关头,决然放手,她的心中有着怎样的痛?
那一夜的月光格外的清冷,现在回忆起来,偌大的星空竟然看不到一颗星星!
慕容熙越的手不自觉伸到了袖中,那只翡翠玉簪,泛着天然的绿光,在夜色缓缓流动,像一袭碧波荡漾,这样的玉簪戴在秦惊羽的头上,是怎样的交相辉映,动人魂魄?
真好,她还活着,慕容熙越的唇角,扬起温柔似水的笑意。
曾经失落的梦境,再一次变得触手可及,这一次,哪怕回过身去,是万丈悬崖,也义无返顾。
“爷!”陈政急匆匆进来。
“什么事?”慕容熙越漫不经心道……
“爷,有江湖上面传来的消息!”陈政道。
慕容熙越神色一震,江湖上面又有什么动静?现在他们都在江湖有着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尤其重视对获取情报能力的培养,谁都知道,情报的重要性,谁先掌握先机,就可能领先对手一步。
陈政左右看了看,附在慕容熙越耳边说了几句。
慕容熙越的瞳孔蓦地收紧,寒声道:“消息来源可靠吗?”
陈政点点头,“属下也怕消息不实,令他们再三确认过,千真万确!”
慕容熙越霍然起身,“本王要出关一趟!”
陈政阻拦道:“王爷不可!王爷身为边关大帅,关系重大,属下认为,绝不可意气用事,只身出关!”
慕容熙越道:“这一次本王一定要去!”那个空谷幽兰,淡笑如烟的女子还在草原上。
陈政知道王爷意已决,无奈道:“此事若是让郡王爷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