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秋景文来说,妻子与两个女儿,流泪拥抱场面有些意外。
他第一感觉,是不是妻子把她杀害刘砶寒的事情告诉了两个女儿?
有时候,一个身处紧张、焦虑和恐惧中的人,很容易被表象迷惑。
别看秋景文在车间里表现从容淡定,甚至中午在食堂,与邵剑正面接触都表现的很淡定,但那只是表面上淡定,而内心一直处于焦虑和恐惧之中。
见父亲回到家中,秋月、秋水与蒋玉萍也就自然从拥抱状态中分开。
最先反应过来的秋月,望着秋景文皱起了眉头。
“爸,你刚刚说什么?什么真相?”。
秋景文知道自己一时说漏了嘴,便望着蒋玉萍,希望妻子能帮他圆场。
蒋玉萍果然与秋景文心有灵犀,望着秋月连忙解释:
“秋月,这是我和你爸之间的一个秘密”。
秘密这个词汇,天性就能转移人的注意力。
秋月和秋月一听秘密,异口同声问道:
“妈,你和我爸之间有什么秘密啊?”。
蒋玉萍立马摆手,拒绝回答。
“去去去,大人的事情,孩子别掺合,赶紧的,做晚餐”。
说着,她望着秋水和的那一大盆面,然后转脸望着秋景文。
“他爸,这是你宝贝女儿秋水和的面,怎么样,女儿是不是长大了,很能干?”。
她得转移注意力。
否则两个猴精猴精的女儿,再追问真相一事,那要如何回应?
虽然将来女儿们可能都会知道真相,
会知道他们一直崇拜的爸爸,是个隐藏多年的军统特务!
谁知道他们的母亲,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医生,却原来是杀害剃头匠的凶手!
可是,这样的事情,什么时候到来,就什么时候让孩子面对和承受吧,现在总不能告诉孩子们这些真相,
否则,从此刻开始,孩子们就会陷入痛苦和恐惧深渊。
秋景文自然明白妻子意思,朝着面盆里看了一眼,故作惊讶:
“秋月,你和了这么多面?打算要烙多少饼啊?”。
秋月不好意思,跟秋景文解释她的和面与水分之间的配比理论。
“就这样,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所以和了差不多一盆面,哈哈”。
秋水似乎吃定了父亲也不会责怪自己,因为秋景文在他心中一直就是好父亲,从来没有对她凶手,那次对弟弟秋收凶,还打了弟弟一耳光,等剃头匠被人杀死的事情一出来,他们都能理解父亲当时为何不让他们下楼去玩。
跟妻子蒋玉萍一样,听了女儿解释,秋景文不但没有责备女儿,而且表扬女儿能帮大人做事云云。
“秋月,你长大了,爸爸很放心”。
秋景文表扬女儿之后,便提着工作包回到自己卧室。
家里的晚餐,基本上都是妻子在做,除非妻子偶尔公干出差,比如去外地进修学习或者其他工作,秋景文就会学着做饭,妻子在家的时候,蒋玉萍也不让他上手。
接下来,秋月帮忙母亲,母女俩一起做晚餐,而秋水洗了手和脸上的面,离开了餐厅。
由于秋月和的面太多,烙饼时间相对比较长,而烙出的饼都放在一个圆圆的筛子里。
差不多七点左右,秋收和秋蝉回到家中,其中秋收额头上满是汗水。
他一边抹着额头上汗水,一边望着蒋玉萍。
“妈,我老爸呢?”。
“你爸,在自己卧室里吧,要不,就在阳台上抽烟”。
秋收听罢,匆忙走进父亲卧室。
秋蝉却眨巴着眼睛,望着堆在筛子里的烙饼,一脸惊讶表情。
“妈,今晚有客人来吗?”。
蒋玉萍不知道女儿什么意思,抬头望着秋蝉。
“没有啊,怎么了?”。
秋蝉仍旧满脸惊讶。
“没有客人,烙这么多饼啊,这不要吃几天吗?”。
蒋玉萍一边烙饼,一边给秋蝉解释秋月和面一事。
“秋蝉,这是你姐第一次和面,所以没经验,你们都渐渐的大了,以后许多事情学习做,妈不可能一直陪伴你们”。
蒋玉萍说着,心里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因为她明白,火终归包不住火。
自己杀害刘砶寒的事情,早晚要被邵剑他们侦破。
纵然自己当时觉得做的天衣无缝,但她内心已有感觉,邵剑一定掌握了许多证据,这些证据在一个个指向她。
秋蝉毕竟才十五岁,她哪能明白母亲话语背后的意思。
她先去洗了手,然后从筛子里拿了一块饼对蒋玉萍说:
“妈,我饿了,先吃一块可以吧?”。
蒋玉萍抬头望着秋蝉。
“当然可以,饼做出来就是吃的,你给你小弟也拿一块去”。
“妈嘞,妈妈真好,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秋蝉说着,伸手又拿了一块,边啃着香喷喷烙饼,边退出厨房。
此刻,秋收推门走进卧室,见父亲站在阳台上抽烟,便没有靠近。
他从父亲背影看上去,仿佛能感觉到父亲跟以前不一样。
这个不一样的感觉,从那天训斥和打他耳光开始,他就感觉到了,只是小小的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没有再进一步走进去,而是选择悄悄地退出了卧室,然后将门轻轻地带上,并冲着走过来的姐姐秋蝉,将手放在嘴边,打了个嘘的手势。
秋蝉低声问:
“秋收,怎么啦,老爸在干嘛?”。
秋收做了一个抽烟姿势。
“爸在抽烟,在思考问题吧,我们不去打扰他”。
秋蝉将手中的饼递给秋收。
“小弟,来,吃饼,不管爸爸了,思考问题,那是大人的事情”。
秋蝉说的没错,思考问题,那是大人的事情。
此刻的秋景文,站在阳台上抽烟,一根接一根,脑海里想着好多问题和事情。
生活有时候会出现惊人的重复,如同一日三餐,如同日月星辰和风箱雨雪的轮回。
秋景文内心的焦虑和恐惧,不但没有因为刘砶寒被杀害而减弱,反而变本加厉地加剧。
妻子蒋玉萍杀死了刘砶寒,自己特务身份,原以为可以隐瞒一阵子,没想到一个叫蝴蝶的同伙又冒了出来?
而且,以他的判断,同伙可能就隐藏在红旗厂内部,应该不是普通员工。
这就意味着,一切又进入了循环。
如同刘砶寒那个雨天唤醒他一样,秋景文知道,自己的命运依旧捏在别人手中。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立马向邵剑自首,并把特工蝴蝶情况汇报给邵剑,这样也许算是立功表现。
如果邵剑根据自己提供的线索,能将隐藏在红旗厂内后的蝴蝶给挖出来,自己应该算得上立了大功。
那么,自己承认杀害刘砶寒,是不是不会被判死刑?
秋景文想,也许有这个可能,毕竟刘砶寒不是普通老百姓,而是一个潜伏的敌特分子。
这边秋景文思维在高速运转,厨房里,蒋玉萍已经烙好了最后一锅饼,而秋月已经把稀饭和小菜盛好放在了餐桌上。
做好一切后,她站在厨房门前望着蒋玉萍。
“妈,我感觉我们家出了大事情,你和爸还有我哥,是不是一直在隐瞒我和秋水他们?”。
蒋玉萍自然不想把真相告诉女儿。
“秋月,别胡思乱想,能有什么大事?”。
“妈,一定有问题,我哥昨晚没走,他躺在小弟床上,翻来覆去就没怎么睡,我敢肯定,爸昨晚跟他说了什么”。
蒋玉萍没有回应,而是用锅铲,将平底锅里的饼,一块一块铲到筛子里,然后才抬头望着女儿,一脸认真严肃表情。
“秋月,你长大了,也上班工作了,记住,生活有时候,如同一片原始森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跳出来一头怪兽,生活有时候又像这夏日的天气,说变就变,暴雨随时就汹涌而下,让你猝不及防,生活有时候,让你无法把控”。
“但是,秋月,怪兽也好,暴雨也好,我们都得面对和承受,有些事情,妈现在还不能跟你们说,以后,你们会知道,我只希望,你和你哥哥能承担一些事情,把你几个妹妹和弟弟秋收照顾好---”。
说着,她上前一步,轻轻地拍了拍秋月肩膀。
“好女儿,别逼妈,好吗?应该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如同一石击起千层浪。
原本就敏感的秋月,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
秋月突然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感觉没错,
这个家真的出了大事情?!
而且她隐约感到,跟那个剃头匠的死亡有关。
如同母亲打的比方,他们的生活中出现了怪兽,一场不可控的暴雨也即将来临。
她平静了一下心绪,喘着粗气问:
“妈,那你告诉我,我哥秋阳,是不是知道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