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自己其实也不了解华府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从一些宣传纸张,和人们的口口相传中,碎片化地接收了许多杂乱的信息。
这也不是华府外交委员会对外宣传的失误,只是不同的受众,自己选择性吸收的信息就会不同。
比如百姓,只看到了华府对百姓的仁义,去了华府有地种,有活干,有饭吃;而陈宫这类的士人,则看到的是华府精心伪装过后的獠牙和志在天下的野心。
比起戏志才的言论,陈宫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其实很经不起推敲,但没办法,主公遇到了难题,陈宫作为老资格的亲信,只好舍身挡箭。
至于曹操是怎么看的呢?
他是上位者,先前看到的就是上位者共通的想法——制约士族豪强。
曹操一直认为,华府和孙坚是一样的,为了打压士家豪强对百姓的控制,使出各种强迫手段,孙坚靠刀子,华府靠脑子,比如纸质书籍的推广,简体字的推广……
孙坚砍头,华府掘根,二者一直配合得很默契。
不能怪岭北人盲人摸象,要怪也只能怪华府外交委员会的工作做得实在是太好,让每个人享受到了独属于自己的信息茧房。
可终将会有同戏志才这样的有心人来破壁,今天戏志才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已经足够岭北各个势力警惕、敌视华府。
以后如果还有人来发现华府更加接近本来的面目,比如出了一个世家版的徐庶,发现秘密后,不是投身变革,而是回到中原,逢世家豪族便说:
“你和钱,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是不是能引动岭北世家豪族,暂时放下彼此之间矛盾,从而发动对华府的圣战?
亡国和亡天下,世家豪族拎得清。
国是老刘家的国,而天下,却是世家豪族的天下。
拆老刘家的台,事后记得分大家一杯羹就行;想改天换日?
除魔卫道,匹夫有责!
所以华府现在要抱紧太平道这棵大树,和黄巾的兄弟姐妹们站到一起,借着儒道之争的名头和北方辩经。
在世人眼里,道家是什么东西?
手下败将,棺材板都钉死三百年了,偶尔扑腾一下,戏志才你至于这样喊打喊杀的吗?
所以华府该死吗?
当然要摁死,毕竟是一个财力雄厚,兵精将勇,影响遍及南北,四处搅动风云的大势力。
但确实也没必要早早地就和他们结仇。
“事有先后,情有缓急,韦恩李弎之流,名为汉臣,实为汉贼,假以时日,曹某必将讨之,不必急于一时!”
曹操目光决然地说着:
“明日,先破臧霸,扫平青州,今夜,且先食饱!”
激动地望向上首大义凛然、忠心耿耿的曹操,帐中文武发自内心地说道:
“主公英明!”
……
初平二年七月十一日,兖州牧曹操,领军八万,与泰山大将军臧霸战于梁丘,双方各设伏兵,各自诱敌,均未主动进攻,只有游骑交战,曹军小胜。
第二日,双方继续对峙于梁丘,只有游骑交战,曹军小胜。
……
第八日,双方继续对峙于梁丘,只有游骑交战,泰山军游骑损失殆尽。
“主公,敌骑尽没,我军可恣意施为矣。”曹纯平静地回报道。
曹操很是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位骑兵统领,曹纯少年老成,十分可靠,而曹昂则和年轻时的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连对兵法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真是越看越喜欢。
“敌骑虽没,可泰山贼不敢主动出击,且其工事牢固,我军也不好强攻,不知你们二人有何应对良策?”
曹操考较道。
曹纯一拱手,正色道:“任凭主公调遣!”
曹操点点头,笑道:“好,子和真乃我曹氏之矛也。”
说完,曹操接着看向曹昂,脸上浮现出掩盖不住的期待之情。
“父亲如需速胜,那留骑军于身侧,可做破阵先锋,父亲如果不急,那将骑军散往任城、鲁国截断泰山军粮道,方为万全之策,不知我军粮草供给如何?”
曹昂答道,神态自若。
“嗯,不错,子和你带得好啊。”曹操笑着颔首。
曹纯谦虚道:“子修天纵奇才,非我之功也。”
“子和不必过谦!唉,我军粮草,实属不多,董贼祸乱过一遍,孙文台又搜刮过一遍,中原富庶不再啊。既然如此,曹纯曹昂二将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继续统领虎豹骑,深入敌后,夺取粮草。”
“唯!”
曹纯二人领命而出,领着五千虎豹骑,往东而去,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等到出发后的第二天,虎豹骑劫到了五车粮草,众将士正欢喜着,曹昂却忧心忡忡地和曹纯说道:
“子和叔……曹校尉,我总觉得情况不对,臧霸手里二十万战兵,我们没绕多远,居然就轻易越过了他们的防线,像是故意放走我们似的。”
“曹校……曹豹骑以为如何?”
“如果我是臧霸,最棘手的敌人就是曹军的骑兵,如果没有骑兵在侧,我就敢主动出击。”
“说不定这正是主公的诱敌之策呢。”
“依我观之,父亲和众位叔伯太轻敌了,以为被我们两个后起小辈击败的泰山军不过尔尔,可你我皆知,泰山军不是等闲之辈。”
“夏侯济阴也同泰山军交过手,他应当知道对面的虚实。”
“可他一心求战,一心复仇!”
曹纯沉默半晌,然后开口道:“曹豹骑欲待如何?”
“请虎骑校尉带半数骑兵,继续遮蔽敌军粮道,我领剩余骑兵,回援梁丘大营。”
曹昂说完,跃跃欲试。
“都回去。”
“都回去?那我们的回援不就被识破了吗?那泰山军还会主动出击吗?”曹昂不解道。
曹纯严肃地训斥道:
“你明知主公有危险,却还拿主公当诱饵?曹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大孝子?”
曹昂还想反驳,骑兵不就是该这样用吗?
拿步兵当砧板,骑兵就是落下的斩骨刀。
换作是曹操,肯定也不会拿曹嵩的安危放第一位,打仗可不是过家家,更何况曹操身边还有七万多人呢。
但曹昂终是没能开口,不孝,放在汉朝是可以直接导致社会性死亡的,曹昂确实不能在这方面冒险,于是曹昂坐在马上,恭恭敬敬地一拱手,说道:
“多谢子和叔提醒,父亲有难,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劫来的粮草也不要了!”
说完,曹昂直接头也不回地打马西返,留下曹纯一个人有些傻眼,想着:
演得太过了吧,这可是五大车粮草呢,辛辛苦苦跑了两天才抢来的啊,这也太败家了,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孔融让梨、陆绩怀橘,整点低成本的表演?
“校尉,不如留两队人把粮草拖回去?”曹纯的亲卫试着问道,他也觉得不要怪可惜的。
“留在原地,也不要烧,跟着曹豹骑先回救主公要紧。和弟兄们说曹豹骑爱惜粮食,不忍毁之。”
曹纯说完,也策马跟上,留下几个亲卫在原地接着傻眼,但随即就按照曹纯的吩咐,全军回援,不管粮草。
曹纯也给曹昂的演出补全了细节,创业者曹操可以凶狠,而继业者曹昂就得有些仁爱的名头,为了父亲舍弃战利品,爱惜粮食而不去毁坏,孔融、陆绩两个奶娃子,该给曹昂让位了。
至于五车粮草,跟曹氏继承人的声名、威望比起来,别说五车粮草,就算是五十车,五百车,五千车粮草,都不足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