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以为自己是一个有酒量的人,可实际上酒精虽说没影响到他的思维,但却影响到了他所忽略的病灶处——右耳后面的未知孔洞。
至于这个病灶处到底是啥病,由于马东从来没去过大医院做检查,所以它至今仍然是一个谜,不过无外乎是两种情况,不是皮脂腺粉瘤,就是多余的畸形耳瘘管,这种叠加态的判断不但被好几个诊治过马东的普通医生说过,他家以前的邻居王护士长同样也说过。
当时她跟东爸说:这孩子的病虽说死不了人,但还是早治疗为好,小孩的生长速度快,恢复能力强,越早治疗越省事,等病变大发了,再做手术可就费老劲了。
然而当家人东爸却有些讳疾忌医的毛病,他又十分怕麻烦,因此在市医院的主任医师下诊断说做手术只能去省城时,他立马打了退堂鼓,然后马东的这个未知病症就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马东慢慢地把医生告诫他的病灶保养条例给遗忘掉了,比如让他尽量少吃海鲜类发物食品,还有远离辣椒白酒这种刺激性的调味料等等之类的问题。
聚会当天夜里马东就中招了,他感觉耳后的病灶处肿胀得十分难受,他还因此而疼醒过好几次,等他早上起来时发现,尽管病灶处不像夜里那么疼了,但它却自己鼓破了皮,有枕巾上的一块血迹为证。
对于这个病的处理方法,他略有经验,接下来应该去医院引流,随后他去食堂草草地吃过了早饭,接着坐公交车直奔医大二院。
这次他之所以特意选择去大医院处理伤口,是因为他想知道困扰他多年的破病究竟是啥,毕竟三甲大医院的大夫经验水平比普通医院能高出不少,他的好奇心实在是憋不住了。
为此他还做了一个头部ct,片子出来后,给马东问诊的大夫还特意带马东去找了他们科室最厉害的主任医师,最后这位主任医师断言说:马东的病就是先天性耳瘘,只是耳后的神经太多,想做这个手术必须去省城,他的老师就有能力做这个手术。
他还给马东留下了他老师的电话号码,马东又打听了最关键的问题,做这个手术需要多少钱,主任医师回复说得两万左右。
这笔钱不是一笔小数目,马东作为一个穷学生,肯定没这笔钱,他犹豫了几天后,买火车票回了家,想拿此时的病症试探一下东爸的口风。
然而由于马东没拿到毕业证,因此这场极为短暂的回家旅途随后便成为了大型的渡劫现场,为此他与父母的关系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冰点。
他到家时正好赶上爷爷不在家,东妈说东爷去花园下棋了,不过东爸却罕见地没出去溜达。
随后果然没出马东所料,东爸第一件事就是想要看马东的毕业证书。
可马东手里却没有,他只能实话实说:“我学分没修够,还没拿到毕业证。”
“啥玩扔?”东爸的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紧接着他死死地瞪着马东,胸脯不断起伏,喘着粗气。
马东早做好了挨打的心理准备,不过他此时的感觉并不是害怕,而是涌出了一股同归于尽的变态畅快感。他心想,以前我一站队我妈,你就要挟不让我念书,还说念不念也饿不死人,那你现在干嘛比我都着急?是投资失败了,心里窝火吧?哼!总以为我好欺负,没成想我真能干出这种畜生事吧?呵呵!
东爸见马东一副滚刀肉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畜生,我花钱供你念书是让你玩去了,我早tm就不该让你念,省得还花那冤枉钱!”
东妈的脸色同样十分难看,她问马东说:“你没毕业证咋找工作?还能不能想办法把毕业证整到手。”
马东无所谓地答道:“补考过了学分修够就行。”
见事情还有转机,东妈的脸色好了几分,不过她还是埋怨道:“你这孩子真不给我争气,你这样式的让我出去跟别人咋说?我都没脸说!”
东爸此时没有酒buff加身,正属于逃避者人格的状态,他为了不生气,选择了眼不见为净,临出门前他冷着脸跟马东放话说:“你tm毕不毕业那是你的事,反正我责任是尽到了,以后你的事我肯定一点都不管,你再有事找你妈去,你自个好自为之!”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马东一眼后,黑着个脸出门溜达去了。
东爸刚出门,东妈就开始了抱怨:“你这死孩子越大越完蛋,白瞎了我这么多年的付出。”
马东心想,你付出是不假,可你只谈付出不提伤害吗?我没被你弄成精神病都是我招多,我承认我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不过我都准备陪葬了,你还想怎样?
东妈见马东脸上带着忿忿不平的表情,于是加大了声音质问道:“咋你还不服?我说的不对?为了供你念书,我上班不辛苦啊?可你怎么做的,为了玩游戏毕业证都没拿到,你对得起谁?”
马东确实谁都对不起,但他也不想这样,他只是觉得他的家庭氛围太过于压抑,活得不开心,因此他才会把追求清静和娱乐当成了人生的首要目标。
他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为什么东妈总喜欢扫兴,无论他和东爸是否有高兴的事,她总要逆着抬杠来打消别人的快乐情绪,难道看别人不高兴她舒服?
对此马东相当不解,他不想再憋心里话,于是他问道:“妈你究竟是咋想的?为啥你老怨天怨地,不说丧气话不行吗?”
见马东提这个,东妈立马就发怒道:“咋连你也嫌我烦?我不高兴还不行说几句?难道我还憋着?我就跟你叨咕几句怎么了?耽误你吃,还是耽误你玩了?又不能死人。”
马东心想,这还真不一定,幸亏老天爷当初没借我风水宝地,要不然我早就跳崖了,也就是我性格懦弱,当时害怕不能咔嚓一下了结自己,这才留命到今天。
他“哼”了一声,表示不服。
以前马东在东妈面前很少这样对抗,他特别怕东妈哭天抹泪要死要活的样子,不过自从东妈那次假喝药让他有了被欺骗的感觉后,他就对东妈这种要挟行为突然达到了十分厌烦的程度。
东妈继续抱怨道:“难道我说的不对?要不是为了你,我早跟你爸离婚了!我为了维持这个家完整,付出了多少?我看你跟你爸一样,就是个白眼狼。”
马东心想,总说为了我为了我,可我自打小就同意你俩离婚,我从没因为这一点哭闹过,反倒是你总找各种理由推脱,性格不合分开就不行?还非点把我爸归拢成你想要的模样?要不是因为你俩那点破事,我就是再贪玩,也不可能堕落如今这样式的成行尸走肉,到底谁坑谁呀?
他突然间又不想活了,于是他说:“妈,你不总说自己活够了么!我也活够了,我去买点安眠药,咱俩一起吃,这样总行吧?”
东妈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骂道:“你tm脑子有病?啊?我再熬几年就开钱了,我现在死以前不白熬了?我才不想死呢!”
尽管马东早就猜到东妈会如此作答,但他还是气得咬牙切齿,他怒气冲冲地问道:“那你以前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是怎么回事?我都准备好几年了,你耍我玩呢?”
东妈说:“我当时想死,现在又不想了,不行咋地?跟你有屁关系?”
见东妈又玩死不承认这一套,马东真觉得够够的了,他不想再当情绪垃圾桶,他决定把事情说明白,他说:“我大学这几年一直都在做心理准备,我就想着你哪天死喽,完了跟你一起去,就是我有些不甘心,想死之前高兴高兴,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东妈却自认为她是一个从没犯过任何错误的完美女人,因此马东说出的心里话对她来说等同于放屁,她回应说:“你少往我身上赖,我就跟你抱怨几句,还能影响到你?多大个事?我看你就是贪玩。”
马东气得再度咬牙切齿,他心想,我是天生控制免疫怎么的?合着我是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啊!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你都精神摧残我多少年了?于是他怀着不满说道:“我爸不随你心意,你就不开心,完了你就老跟我嘚嘚,我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我跟谁抱怨去?谁愿意听这玩扔?我反驳你几句你都不乐意听,我总听你叨叨,我就一点想法都没有?我没疯那都是我心大!我玩游戏还真没后悔,不玩我早抑郁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是东妈的拿手好戏,她被马东怼了一大堆话,自然而然地又开始抹眼泪,只不过她现在终于清楚马东比她更想死,因此她罕见地没有以死相逼,她只哭述道:“你跟你爸一样,就欺负我有能耐,学那点知识全拿来对付我了,我就抱怨两句怎么了?我不跟你说,我跟谁说?我以前白对你那么好了,小时候我就该掐死你这个白眼狼。”
东妈这种绕圈的说话方式把马东气得差点没吐血,但他又无可奈何,他承认自己有白眼狼的行为,可什么事总得讲究一个是非对错因果逻辑吧?只谈现象而忽略起因让人还怎么往下聊?古人还总结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呢!
马东知道,如果他再重述一遍原因的话,东妈保准又说“我就抱怨几句怎么了”之类的车轱辘话,从而把话绕回来,这种情形他在家里看过无数遍,东妈和东爸吵架时就是如此,刹那间他竟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东爸变得心如钢铁,原来东爸对此同样没招,不怪他总念叨:“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马东顿时被气懵逼了,因为他试图讲道理根本就没用,东妈就是胡搅蛮缠,他在气急败坏之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他实在没地方发泄怒气,他十分讨厌像父母一样生气就乱摔东西,因此他只能打他自己。
东妈骂道:“你发什么神经?你还委屈了咋地?你有我辛苦?你对这个家有什么贡献?真白养你了,到头来啥也指望不上,你爸说的就对了,当初不如不让你念书,留那钱做点小买卖,还能保本呢!”
马东心中冷笑道,真有意思啊,我刚跟你不一伙,你就转身认同我爸了,哼,看来人都一个味,爹妈也不好使,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求回报的爱,说父母有多么伟大,都tm是瞎扯淡!
他觉得这个家待不待真没啥意思了,他提起箱子准备回学校。
东妈拉住了他,说:“我就说你几句,你至于么?在家住几天再走。”
马东头一次拒绝了东妈的挽留,他说:“我在家不跟你吵吵,也得跟我爸吵吵,他一喝上酒又得没完没了,我真被你俩闹腾够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会疯,我只想活的清静。你要真为我好,你就放过我,我一个大小伙子,随便找个活都饿不死,你不用担心我,你少打电话跟我抱怨我爸,我就念弥陀佛了,我不想掺和你俩之间的破事。”
东妈见马东去意已决,终于停止了流泪,她从衣服里兜摸出一沓百元大钞,数出两千来递给马东说:“这个你先拿着,不够你再给我打电话。”
说实话马东非常不想接,主要是因为他害怕这种事又会成为过后东妈说“对你好”的证据,然后以此来要挟他,不过他兜里确实没啥钱,即便他决定回去立马找活干,那没开工资之前他也得吃饭,因此他最后还是不争气地把钱接了过来,同时心中发狠道:回去赶快打工赚钱,省得经济不独立还得受人管制。
临走之前,马东又嘱咐东妈说:“妈你愿不愿意听,我也得说,你以后有啥事还是想开点好,别老不知足,古人还说知足者常乐呢!”
东妈罕见地没有立刻反驳马东,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改变自己,不过因为马东这么一闹腾,她给马东打电话的频率确实有所下降,只是让她不抱怨那是绝对不可能之事,好在马东已经决定不再做情绪垃圾桶,他开始有了初步的言语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