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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三姨渡劫
一段时间后,东妈摆谱的毛病稍稍变好了一些,且不管她怎样,马东这边再没犯过贱,别的事上也是如此。比如,东妈硬让他吃不愿意吃的东西时,他不但学会了拒绝,而且连违心赞同的话都没有了,如此几次三番之后,东妈还跟他闹过,不过他已铁了心决定反抗精神压迫,因此他在被东妈要挟时没有丝毫动摇。
东妈心里来气,自然不愿意在家待着,于是她就经常去三姨家和四姨家串门,可能她觉得老去一家不太好,怕招人烦,她就两家换着去,今天要是去三姨家,那明天肯定就会去四姨家,串门作息极其规律,她的这种行为直到过年期间因疫情封闭小区才不得不停下来。
据马东估计,想必在这段时间内,他在亲戚之中的形象应该变成了一个好吃懒做且非常不听话的问题人物,东妈绝对会为了装可怜博取别人同情,从而吐槽自己的“苦难”和“忧愁”,她的这种做法马东小时候曾经见过无数次,当时她的吐槽对象是东爸,可现在东爸却去了另一个世界,不跟她对线了,那她能吐槽谁?只能是身边所剩的唯一一个大活人——马东。
至于三姨和四姨家这边的亲戚具体信没信东妈的吐槽之言,马东由于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去串门,所以他无从所知,他现在完全就是一个标准的宅男,除了买菜或偶尔去办事以外,他绝不出屋,只专心研究写科幻小说的问题。
只不过他的想法虽好,但实际上凭空“编筐”很难,反正根据他的自我阅读水平,他感觉他所编的故事还不够详尽,也就比小说大纲稍微详细一些,他觉得这样不行,然后他就换了思路。他心想,不如先写人生感悟试试水,因为这个他比较熟悉,相对科幻小说来说能更好写一点,同时还能顺便练习“熟能生巧”,最后他定下了这个想法之后,紧接着便开始回忆起了乱糟糟的如烟往事,本篇小说便由此而来。
其实他最初想写小说之时,并不是没想过写这一方面,但他自己都觉得他活的太过于离经叛道,他的前半生啥好事都没干过,小时候除了淘气就是淘气,少年时老研究偷摸早恋,上大学时又沉迷游戏,打工几年之后就当上了公交色狼,如今又开始研究对抗长辈,以上这些事他自觉没脸写出来,只是随着他的脸皮越来越厚,他已经对此无所谓了,再加上他认为让别人不重蹈他的覆辙也算得上是一件有意义好人好事,他这才突破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决定拿自己当反面典型供大家参考一下。
言归正传,马东没把亲戚们对他的看法当一回事,别人爱说啥就说啥,劝他两句他就假意认同,实则依旧我行我素昂然自若,他清楚地球人的主要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没几个人会花太多时间管他人的闲事,所以只要他少接触亲戚们,被劝言的烦恼就不会找上他。
反正东妈的吐槽并没有收到她理想中的效果,毕竟她终究不是宇宙的中心,别人不可能一直围着她转,顶多顺带着帮她说几句话。也许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结果,仅仅是喜欢吐槽的中间过程而已,不过她现在只能跟别人吐槽,因为她一跟马东开始絮叨,马东立马就拿话怼她,气得她闹过很多次,她见马东始终无动于哀后,也只能选择少自找气生。
开春时,三姨突然病了,据大胖子打电话说病得很严重,既尿血又便血,具体是啥病由于县医院的大夫水平有限并没有诊断出来,只是诊断出人已经临进鬼门关,据大夫说也就还能挺几天,大概率人要没。
刚巧马东和东妈这天刚做完小区的集体核酸,暂时可以自由活动两天,不过医院的住院部仍禁止外人随便进入,但由于三姨的情况特殊,因此堵门护士还是网开了一面,让母子俩可以在走廊外面探视一小会,为此大胖子还特意把三姨的病床给推了出来。
这是马东头一次亲眼见到被病魔折磨到濒死的大活人,这与他之前见到的意外死亡和自然死亡的人形象大不相同,最大的差异就是身形。
三姨原本是一个稍胖的老太太,此时她虽算不上骨瘦如柴,但也整整瘦了好几圈,而且她的意识明显看起来已经不清醒了,而她的入院时间才仅仅过去三天而已,这不得不让马东心中感叹出了三个字——活受罪!
在姐妹之中,东妈和三姨的感情最好,她抓起了三姨的手,问道:“三姐我是你老妹子,你还能认出我不?”
三姨说不出话来,只能眯着眼睛一直张着嘴“啊啊啊”,她具体是什么意思,谁也翻译不出来,不过马东却看出来三姨是因为说不出话而心急了。
她急,东妈更急,东妈又问了一遍:“是我呀三姐,你还认识我不了?”
以三姨此时的状态,肯定回答不出来,急得她又“啊啊啊”了几声,同时身子还动了几下,有想要坐起来的意思。
见东妈还要进行第三问“你认识我不”,气得马东提醒她说:“我三姨说不出话,你别问了!”
大胖子则劝三姨说:“妈你省点力气,别起来了!”说完他给三姨按摩起了小腿,好替三姨梳理一下不顺畅的血脉。
东妈在家里家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虽然她在外面依旧保有吐槽的习惯,但她为了保持慈眉善目的形象,一般不会与人抬杠,除非不小心因习惯而说漏了嘴,因此这会她没有反驳马东,而是转头跟大胖子聊了起来。
东妈说:“你没问问大丽呀?让她找人把你妈整凤城去呀,咱这医院水平不行,当初东东耳朵后面的手术,这都做不了。”
大胖子说:“这也赶上点背,现在凤城好几个区都封着呢,不让进也不让出,大丽连她家小区都出不来。”
东妈抱怨说:“唉!这破疫情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刚才你不来接我,门口那护士都不给我开门,现在隔两天就强制做核酸,不做还不行,要不市场都进不去。”
大胖子感慨说:“现在都凑合活,我都被压了半年工资没给,还不道啥时候有信呢!估计除了卖菜的,剩下干啥啥赔。”
“这事告诉你四姨没呢?”
“她心脏不好,我没敢跟她说,不过前几天我跟大丽说过,那会我妈还没镇么严重。”
“唉!我们姐妹几个身体都不好,我也总腰酸腿疼!”
听东妈抱怨自己身体不好,马东十分无语,他心想,你可得了吧你,前几天你跟我吵吵时候,声音比我都洪亮,明显底气十足,有病的人能像你那样?今个咱是来探视我三姨来了,你就别习惯性抢戏了,摆好自己的位置。
这时堵门的护士催促吆喝道:“行了行了,看两眼得了,赶快把病人推进去!现在检查太严,被领导发现我该挨收拾了,你俩快走吧!”
见护士要清人,东妈跟大胖子告别道:“那就先这样,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
“不送你了,老姨!”
“你回去吧!”
医院离马东家不算太远,母子俩啥事都没有,回家犯不上着急,因此出了医院后,并没有打车,而是慢悠悠地顺着大道溜达了起来。
过了医院附近的十字路口,马东问东妈:“我三姨今年多大岁数啊?”
“刚八十!”东妈答道。
“不在坎上,我三姨一辈子没干过啥坏事,应该能挺过来。”马东发扬了神棍的精神,预测道。
东妈罕见地没抬杠,这个杠她也抬出不来,她诅咒谁也不可能诅咒对她最好的亲姐姐,不过她转移话题说:“也不道你三姨夫自己在家咋样,他腿脚不行后,净可你三姨伺候他了,他还有点老糊涂,我还以为他能走你三姨前面,没成想你三姨一下就这样了,这下他俩谁先走还真说不定。”
然而这次东妈的判断又失误了,三姨以临近鬼门关一脚的状态持续了近一个月时间,连粥都没喝进去几口,只靠着些许营养液维持就硬生生挺了过来,随后虽说她身体一直病病歪歪,但她终究还是躲过了这次黑白无常的突然索命。
三姨暂时躲过了一劫,可老范家这边却有一个马东从没见过的长辈恰好在这段时间内没了,这两件事单独看起来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但串联起来就透露出了一丝灵异之感。
没的人是马东二舅,是老范家八个兄弟姐妹之中仅存的唯一一位男性,据东妈说二舅精神不太好,马东猜想大概率是抑郁症,否则二舅也不可能有正经工作,具体他怎么得的病马东不知道,但他知道二舅跟东姥爷的关系肯定不太好,要不然马东也不可能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
马东做人有些迷信,他感觉这段时间可能是东姥爷上来抓人了,最终他暂时放过了三姨,然后把二舅给带走了。
二舅去世的消息是他大儿子大华来探亲时所说,马东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位表哥,表哥这次来冬口主要是为露个脸,好维护一下亲戚之间的关系,以免太久不来往而导致关系断掉。
马东从东妈口中得知,表哥大华为了两个弟弟的前途和生活,主动担起了照顾父母的重任,就因为这个原因他成为了一个大龄剩男,年过五十还没结过婚,所以说他算得上是一个典型的舍身成仁型当家老大哥。
他家住在省城,和大丽比较熟悉,因此他先去的四姨家,在他来探亲的这几天里,一众亲戚们去了好几次饭店,他又给三个姨们各自都买了一些礼品,里里外外花了能有几千块钱。
对于外甥的孝敬,东妈很受用,为此她还想给大华介绍个对象,她连续好几天都打电话去动员她的一个剩女工友,可人家女方明明很委婉地说再想想,她却还是反复纠缠人家,最后女方没招了,不得不直言说就是不想搞对象,东妈这才偃旗息鼓。
幸灾乐祸是人的天性,那几天马东偷听东妈打电话强当媒婆听得十分欢乐,然而他刚高兴还没过几天,东妈便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了他身上,随后他的烦恼随之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