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0 大封城
入秋的某天,东妈自己回老家收葱去了,马东没跟着回去帮忙,他之所以下狠心这样做,确实就是想把东妈爱瞎折腾的毛病给治住,他知道东妈打心眼里不愿意干活,只要他不给东妈当马前卒,那东妈保准会自己及时止损,事实也确实如此,此后东妈再也没回老家种过园子,连提都没提过,这场母子之间的暗斗,最终还是马东斗赢了。
东妈接下来的行为果然印证了马东的猜想,她分别给三姨和四姨家都特意送去了一捆葱,以显示她的劳动成果,至于高额附加成本和超低利润产出的差价,则暂时被她给忽略掉了,她扫谁的兴,也不可能扫自己的兴,在做“阿q”的水平方面,她能甩出马东十条街,这一点马东永远也不可能斗赢她。
这事还没过多久,超级大封城行动终于首次也是最后一次波及到了马东家所在的偏僻县城,这次大封城比以往的静态管理更加严格,就连小区的大门都坚决不允许有人出入,人们只能被迫死守在家等待解封的消息。
县城每个交叉大道的十字路口上面,都有一名拿着喇叭的工作人员在执勤站岗,不但禁止任何与疫情工作无关的车辆通过,而且就连行人也同样禁止通行。谁要是敢偷摸出来遛弯,必然要遭受到一顿急次白脸的呵斥外加排查遣送,以前不服管教和倚老卖老的顽固分子,全都被暴力执法归拢成了安静的鸵鸟,这种情况让马东更加明悟了信仰:讲道理不如讲物理,能对抗魔法的招数,只能是更强大的魔法。
食品补给方面则由政府部门统一调控,每隔两三天便会有一辆大客车挨个小区来送补给包,补给包中的吃食种类虽说没有往常繁多,但常见吃食也应有尽有,瓜果蔬菜粮油蛋肉样样不缺,至于价格也就比平常稍贵那么一点,完全可以让人接受,反正比网上所吐槽的南方某些城市的物价便宜得多得多,这是物产丰富农业大省的优势,正如一句俗话所说:没有对此,就没有伤害。
窝家的这段时间,马东屯的方便面和挂面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屯这两样东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他家目前还没有冰箱,所以不能长期间存放瓜果蔬菜,也只能屯容易常温保存的食品。
当然,不买冰箱的功臣肯定是东妈,她横扒竖挡的理由是怕费电,但实际上马东粗略地计算过,光他家这一年间因坏掉所扔的瓜果蔬菜价值,就足够买半拉正经品牌的200L冰箱了。可即便马东跟东妈摆出这些事实,也依旧无法改变她“吃苦光荣”的思维惯性,这事马东为了避免事后他会受到无穷无尽的埋怨,他还不敢先暂后奏,因此他也只能忍着不买。
不过大封城带来的助攻却让马东见到了一丝买冰箱的曙光,期间他试探着跟东妈提议了一下解封后他想买冰箱的事,此时东妈见没冰箱确实太不方便,这才终于松口答应了马东的提议。
对于是否会被传染新冠的问题,马东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主要因为他已经看透了精神内耗的本质,无非就是一道人生考卷中的压轴大题而已,想考高分就从容地答,不想考高分就不用搭理它,也可以暂时放那以后再研究,没必要跟它死磕,以免影响整个卷面的分数。
因此,他对疫情问题的看法是:人到底是怎么个死法,谁都说不准,与其担惊受怕自寻烦恼,不如按物理规则老老实实对症下药,能挺过去就挺,挺不过去就当自己运气不好,该干啥干啥,多活一天就赚一天,不想恁多没用的!
这段时间东妈受大封城带来的恐怖气氛影响消停了不少,但也没完全消停,期间她还是硬找了两次茬。
一次是关于吃土豆的问题,她非要马东拿土豆炖菜时用不锈钢根匙把土豆给挖成块,说这样式瞅着美观,而马东为了土豆更能入调料味,每次都是把土豆切成厚片,只为增加土豆与菜汤之间的接触面积,母子俩因为这个不同的观点小吵了一架,最后马东没惯东妈的臭毛病,他拿土豆炖菜时该咋炖还是咋炖。
还有一次是关于蒸米饭的问题,东妈的意思是要马东蒸米饭时多多加水,然后把米饭蒸成“粘得乎”的状态,说这样式吃着容易消化,而马东则最烦这样式的米饭,他觉得把米饭蒸成这样式后,米饭就失去了原有的米香味,因此他提出了三个对策:一是他单独给东妈蒸饭,二是东妈自己米饭泡水,三是母子俩各退一步,马东稍微多加点水。
只不过以上三种方法东妈全都不同意,她非点要马东一起吃她所要求的米饭,马东当然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顺着她,随后他先是给东妈单独做了半个多月的“粘得乎”型米饭,后来东妈自己又突然不爱吃了,变成了吃正常米饭泡水,再后来连水都不泡了,直到这时马东才看明白,原来关于蒸米饭这事只是东妈一时心血来潮想要趁机再来一次服从性测试,其实她自己同样喜欢吃带米香味的米饭,对此马东感到十分无语。
一个多月的时间瞬息而过,人们终究还是等来了解封的通知,但好消息和坏消息往往都相伴而来。有人传言说,实际上国家已经控制不住疫情的传播,再加上一直封控太过于影响经济发展,所以国家现在要学习西方,放开管控开启群体免疫大法。
传言说得十分吓人,不过相比于死亡来说,显然活的生不如死更加吓人,在家失去了一个月自由的人们早已经憋疯了,疫情封控刚一解封,街里立马就人潮人涌,大买特买的人流甚至都超过了春节时分。
马东去购买冰箱时,居然被店员告知他前面排了三位买家,货得接近傍晚时分才能送到,可见一时之间店家的生意有多么火爆,封控的苦头终于让有些老顽固们舍得花钱做出一些改变了。
此时人们对待放开管控的做法默默地分成了三派。一派是乐天派,他们相信疫情只是大号感冒而已,挺挺就能过去;还有一派与之相反,是杯弓蛇影派,他们十分害怕自己会成为群体免疫的牺牲品,所以属他们骂得最欢;最后一派是爱咋咋地派,这派人数比例最大,其中绝大多数人是为了生活不得已而为之,还有少数人是看淡生死的选手,马东就是这派之中的后一种。
然而病毒并不会因为人们私下分出派别而进行选择性攻击,它只会根据它的运行规则无差别地逮谁干谁,它的生物性与冰冷无情的物理定律没有任何差异,因此随后它在冬口县城的降临使得人们都集体变蔫吧了。
反正据马东所知,他身边没有一个未阳之人,只要是个人都中招了,区别只是病情的轻重状况不同而已。他的病情状况属于不轻不重型,阳后高烧一天便退了烧,不过却咳嗽了近一个月,这种情况与他自身肺子不好应该也有一定关系。
在这次之前他就得过两次肺炎。他第一次得肺炎时还没记事,据东爸说他在县医院整整住了一年时间,差点没因此挂掉,东奶就是因为这事才跟东妈起的矛盾,说她不会照顾小孩;另一次是本省爆发猪流感那年,那次他的病因好几位大夫全都没看出来,马东自己也说不准,但其中肯定有忧心成疾和天气爆热的原因,或许还有梦魇中的那个能量生命惩罚他的原因,虽然他最后被治好了,却从此留下了体虚的毛病。
而这次肺炎阳性让马东虚上又加虚,此后他多加了心悸的毛病,这种病症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过,完全就是新冠病毒带给他的后遗症。但实际上马东的运气还不算最差,解封过后比他结果差的倒霉蛋大有人在,有一些身体不好的人因为没扛过“大号感冒”的症状而被直接被一波带走了。
马东的三姨夫就是因此而没,他离世的原因比较点背,按理说以他的大体格子应该能扛过病毒的折磨,可就是因为他体格太壮,自己翻身太费劲,结果在饭后躺着休息时被一口痰卡在了嗓子眼,紧接着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妥妥了一个因意外而产生的悲剧。
对此表哥大胖子非常自责,事后他曾自言自语过很多次,他经常重复感叹的一句话是:就倒个水的功夫,一眼没注意,我爸就没了,真世事无常啊,唉——!
可命运有时就是特别喜欢作弄人,大胖子为了方便老人就医,买楼时特意选择买了离医院很近的房子,结果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不到一分钟的救护车路程都没赶上趟,也不怪大胖子总感叹世事无常,三姨夫确实就是这么点背。
三姨夫更加点背的是,他走的一点都不是时候,此时绝大多数人都正处于与新冠症状持续对抗的过程之中,根本就没条件跨城前来送行,因此有些本能前来吊唁的亲戚只能通过电话来表示哀悼,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别人总不能因为这种事而冒着对谁都不好的危险来互相炸鱼,谁身上携带的病毒具体是何品种谁都不清楚,万一因此而交叉感染,那事情可就更加大条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养病。
马东家和三姨家的关系比较好,两家又是同城,距离不是太远,当然不会在意以上这些事情,因此马东前去帮忙抬了三姨夫,并一直跟车把三姨夫送到了火化场。只是这段时间火化场确实太忙,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干活都赶不上进人的速度,因为这个原因三姨夫连个冷藏柜都没抢到,好在此时天气已经转冷,柜里柜外的温度相差不是太大,而且他在柜外也不算孤独,有别人一起陪着他,于是他便在柜外将就住了人世间的最后一宿。
事情都忙完时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随后马东返回表哥家后,和东妈一起坐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