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林子他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他初次见她时,便是在那竹林中。
“我自然是记得的,你是,要回那林子里去吗?”夏无痕问她。
冷雪儿点点头:“那儿离你家也不算太远,坐船的话,也就几个时辰的路程,你若想见我了,便可随时来竹林寻我!”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呆在那儿,毕竟,那儿也太过于简陋了。以前还有婆婆照顾你,如今,你身边可是一个人都没有,要不,你还是随我一同回夏家庄吧!”夏无痕小心地问。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冷雪儿轻叹一声,转过身去:“无痕!我不想伤你的心!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发地愧疚。无痕,你莫要一心惦记着我,天下的好女孩儿多得是,你—— 何苦为我这样!”
夏无痕眼里黯然无光,轻轻笑笑:“最少,我们还勉强算得上是好朋友,曾共过患难,同面对过生死,朋友似这般,不会太过于计较得失!”
冷雪儿蓦地回头,扑进他怀里:“真希望我最初爱的那个人是你 ,为什么我不早一点遇上你 ?”她的泪就那般纷纷坠下,这些日子以来她心中受了多少委屈,此刻终于都发泄了出来。夏无痕不敢动,只任她紧紧地抱着自己,他生怕,若他一动,这梦幻泡沫一般的假象就凭空消失不见了。他的泪也是 悄无声息地淌下,大约,此生里头,在她面前,他连伤心,也是不敢让她看到的。因为从前他少时读书,与同窗一起看话本子,或是看戏折子,曾有一个学长对他言道:这世间,最寂寞之时绝不是一个人独自相处时,亦不是与世隔绝之时,而是,当你真心所爱,为之倾倒和痴迷的那一位,他或她的心思,从未在你身上停留过一瞬间,彼时,是人生最寂灭的孤独。他当时年少,也是懵懂年岁,无从体会那学长意味深长的说辞。如今,如今,他总算是什么都懂了,只是,他情愿,没有机会去懂。她所有的眼泪,所有的喜与忧,都与那个叫作韩铁的男子息息相关,而立在她身边的自己,她的眉间心上,何曾有过回眸?
纵使是如此,他也认命了!哪怕今生她都不可能爱上他,他也,已然收不回那颗爱她的心了。
“雪儿?”夏夫人喜出望外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夏无痕与冷雪儿,高兴极了。
冷雪儿这也算是暂时在夏家庄安顿下来了。
一时之间,仿佛江湖突然就风平浪静了。
一年的光阴,很快就过去了。
但是,江湖毕竟是江湖,突然一夜之间。江湖好像被什么怪兽给唤醒了。
先是南边的几家大镖局接二连三地失窃,然后,在北边突然有一家叫作“七星堡”大家族一夜之间就平地崛起了,而且很快就吞并了他势力周边的小帮派,成为了当时北方最大的一股江湖势力。
冷雪儿对此起了疑心,虽然天星宫的事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天子也几乎杳无音讯,但她就是直觉这七星堡与天星宫或天子有着牵连。
而就在年关将近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的来访证实了她的猜测并不是臆测。
这一年多来,冷雪儿被夏无人贴心地安置在夏家庄的杏林中,那里有成百棵杏树,春天开花之时,浅黄的杏花一片缤纷,花香淡雅,五月时分杏子呈金黄时果香四溢,闲来无事,夏无痕还与她一道用古早的法子自己酿杏花酒来品。而这一日,一顶蓝呢小轿,被捂得严严实实的,被人抬进了杏花林内。此时, 北地已是严寒季节,杏林自然是光秃秃的,冷雪儿去了隔壁夏夫人居住的梅园,刚巧从她园子里摘了两枝红梅捧在玉瓶之中,配着她那腥腥红的大红麾子。那夏无痕这一年多来与她同住杏林,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冷雪儿看那红梅吐蕊时着实欢喜得紧,于是采了两枝,原本就是要来送一枝与他。此时来到他书房,见他正在习字,就悄悄将红梅放到他案头。夏无痕正在临摹字帖,甚是用心,此时闻到花香,看到鬓影,已知是冷雪儿,心就不在书画上了。这一年多以来,他习武突飞猛进,也与冷雪儿时常指点他有关。根据他的优点,冷雪儿又建议他将夏家心法融入书法之中,果然,于他而言,是事半功倍之事,不出两三个月,内力和夏家掌法,均有大的进益,此时若放眼望去,他在江湖上,纵然不是一流高手,但也算得上是二流高手中的翘楚了。
‘你回来了?”夏无痕替她取下斗笠,接过她脱下来的大麾,再替她轻轻拍落身上的雪花。
“嗯!”冷雪儿仰起脸来笑望着他,语气中一丝娇媚:“好冷!”夏无痕听她这样说,微笑着握住她的双手,低头呵了几口气去暖她的手,他本能地就想将她的手叠放在自己胸口上,不期然,前不久发生的一幕突然跃起他脑海中——
那一日,夏家人一家子正在高高兴兴一起吃晚饭,赶巧那天是夏敬宗的生日,菜做得特别精致可口,大家都吃很尽兴,席间,众人还喝了些酒,那冷雪儿一人独独想到,其实那天前后,也是韩铁的生日,她心里郁郁,不敢对人言,便趁机多喝了两杯。有了几分醉意。其实这一年多来,她分明看到夏无痕为了她,为情所苦,处处小心待她,却常常一个人独处时,郁郁寡欢。她真的不希望他长期如此,觉得自己真是耽误了他,于是,那夜趁着几分酒意,她就想演一出戏,逼他断了这念想,毕竟,他是夏家的唯一男丁,总不能为了她迟迟不成家。夏无痕扶她进房去休息时,她故意醉醺醺地问他:“你爱我吗?”
夏无痕那一瞬间被她这样突如其来直白的话,问呆了。但也就只是愣一愣,他当然是爱她的呀!
夏无痕便傻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