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忽然问道:“旅行者,你信仰神吗?”
至今为止,空只接触到两个坎瑞亚人,一个是态度矛盾又奇怪的戴因斯雷布,另一个是被岩神养大的塞拉菲娜。他们的态度都不能代表正常的坎瑞亚人。
空有心探查埃德和丘丘人的事情,拿捏着分寸,小心回道:“我不信仰神,我是某些神的敌人,也是某些神的朋友。”
埃德眼神中带着莫名的意味:“看来你也经历过许多。好吧,如你所说的,我是曾经的坎瑞亚人。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我道歉。因为在我眼里,这世上除了七神的信仰者之外的人类,都差不多灭绝了。而神明的信仰者对我们来说都是敌人。”
空并不意外埃德的态度:“果然是坎瑞亚人呢。”
大约是太久没有和人交流,埃德把不死诅咒的故事告诉了空。
“不死诅咒是那帮神明混账送给坎瑞亚人的赠礼。坎瑞亚人的定义,并非只是拥有坎瑞亚最初的血脉的人,那些背弃了神明的人们来到坎瑞亚,也会被接纳为国民。”提起神明,埃德难掩愤恨,“于是被视为罪孽深重的血脉纯正的坎瑞亚人,会受到神所降下的不死诅咒。”
此前戴因斯雷布只是把不死诅咒的存在告诉了空,并没有详说。空自动剔除埃德话里的感情成分,提取关键词。
空喃喃道:“所以,身为纯血坎瑞亚人的塞拉菲娜也被降下了不死诅咒吗?”
空说得很小声,但埃德还是听到了“塞拉菲娜”这个名字。
埃德激动地抓住空的手,急切说道:“你认识塞拉菲娜?”
空摸不准他的意思,挣脱了他的手,含糊道:“我们说的未必是一个塞拉菲娜。”
埃德很激动,但挣开他的手也十分容易,就像他没用力一样。
听戴因斯雷布的意思,坎瑞亚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认同深渊教团的做法,甚至有些人厌恶、反对深渊。
埃德直接点出他要找的人:“塞拉菲娜·亚尔伯里奇,仅仅回坎瑞亚两年就成了公认的天才。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空还是不言不语。
埃德知道空的顾虑,赶紧解释:“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我只是想请她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空看向躺在床上的丘丘人。
丘丘人又一次踢了被子。
埃德把丘丘人抱在怀里,提了两次被子都没提起来:“那些拥有其他魔神血脉的国民们,会在逃亡的过程中遭遇荒野间的诅咒而变成魔物。这个丘丘人就是我的孩子,我的私生子,卡利贝尔。”
他又难过又自责:“如果有谁愿意,而且能帮我唤醒卡利贝尔的神智,也只有她了。但是我带着卡利贝尔找了好久,一直都找不到她。”
空觉得不太对劲,但看埃德的样子还是提议道:“或许,去教令院能找到她?”
塞拉菲娜一直以教令院的身份活动,她行踪不定,但还是要定期回教令院的。
“她不在教令院。”埃德当然已经去教令院找过了,“不知道死哪儿去了。”
这话让空听着很不舒服。他不认同深渊教团那些计划,但也忍不住为塞拉菲娜说话:“她一直在为坎瑞亚人奔走。”
所以,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她。
埃德反应过来,连连道歉:“抱歉,我没有骂她的意思,而是在陈述事实。据我所知她之前在清理坎瑞亚大地上残留的魔物......因为不死诅咒在,她很快就会恢复,继续去杀魔物。”
他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小:“你知道吗,每次重伤再恢复,都是在加速......呃......是叫磨损是吧。我已经磨损到四肢无力、视力退化,连大脑也逐渐混沌。我很怕她也磨损到神志不清,我想趁着她还......的时候求她救救卡利贝尔。”
空已经明白了,在层岩巨渊地下矿区,他就看见了磨损到灵魂枯竭、只剩躯壳的丘丘人。
那里的黯色空壳也是磨损掉了神智,只剩下保护坎瑞亚人的本能。
戴因斯雷布说过塞拉菲娜之前不要命地清理魔兽。或许......她之前也存了赶紧磨损掉神智避免痛苦的想法,后来才好一些。
埃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空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空还是感到难过,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钟离,让他管管塞拉菲娜。
“我想她也没有办法。”如果塞拉菲娜能做到,应该早就去做了吧。
埃德咬紧牙关:“算了,我还有别的方法。”
在最开始的搜寻无果后,埃德已经不把希望寄托在寻找塞拉菲娜身上。他想起曾经在坎瑞亚王庭看到的一本禁书,里面有一种能唤醒卡利贝尔神智的药物。
空斟酌一番,还是跟上去了。
他想知道坎瑞亚灾变的真相,也不放心状态不太好的埃德独自出门。
这个药需要借助七神的力量,埃德带着空来到草神的七天神像之下。
坎瑞亚是无信者建立的国度,但国民对神明的态度也不尽相同。
在坎瑞亚灾变之前,大部分国民对神明的态度都是不信奉但也不反感,对神的子民也不排斥。不然他们也不会接有神之眼的塞拉菲娜回坎瑞亚。
灾难之后,他们把神明视作仇敌。
但若是能消除痛苦,他们也可以低头祈求神明。
埃德的祷告甚至不算祷告。
“神明啊,我已不再妄图证明我血脉中的罪孽与我无关,我只祈求你对幼小而不幸者的一点点垂怜。”
“我的儿子,卡利贝尔,还未来得及见识世间的任何美好便成为怪物,这真的、真的不应是一个年幼生命的归宿。”
“我已摒弃此生所坚持的一切......只祈求一点点奇迹,让卡利贝尔再重新看看这个世界。”
“求你了......神明。”
空:“......”
他忍不住想,塞拉菲娜那时候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这一切的,又是怎么样变成现在这个看上去活泼开朗的小姑娘的。
比有一个能憎恨的目标更可悲的是,连恨都不知道恨谁。
没有人能回答埃德和空的问题。
这里只有一座冷冰冰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