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之乱,原因有很多。
一方面是朝廷发不出米粮,导致大批底层旗人生活不下去,另一方面则是闽军占据四门之后,理论上能封闭这座城市,官员全都提前逃走了,负责任的没有走远,逗留外城,比如奕?和一些汉人大员,不负责任的大多都跑去投靠慈禧了。
一方面是没人管吃的,另一方面是没人管秩序,此时不进行零元购更待何时。
而城里的清军不多,但也不少。已经算不上成建制的军队,而是各旗主、王爷、统领这样的权贵之家的家丁。有的是打散逃回家里后又逃不出城的贝勒爷,有的是家里的包衣,手里都还有武器,组织起来守家。旗主、王爷们大多跑了,但留下这些守家的私兵却留下了,他们就是跟八旗敢死队打的主要力量。
刘勇强一开始不想管,但又觉得不合适,四国公使看着呢,他得文明。打起来后,他又开始犯愁。他发现他的士兵也加入了敢死队的行列,有时候纵容敢死队打进某个王府,看人杀的差不多了,然后跟着进去抢劫。
他当然不反对士兵发财,可一旦士兵开始抢劫,后果难料。很可能军纪就彻底涣散,于是开始收缩兵力,将军队集中在城楼、要道位置,确保四门在控制内,然后就是保证到紫禁城的交通线不受冲击。
敢死队们也摸到了规律,绝不靠近闽军交通线敢死,而是去王爷府上敢死。
治安战在年后又打成了旗人内战,奕?反倒过来恳求闽军弹压。
“要不我放你们的人进城?”
荒唐的形式让刘勇强不得不提出荒唐的建议。
这种荒唐事在大清朝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广州就已经发生过一次,英法联军占领广州期间,广州还成立了委员会,广州巡抚、两广总督在其中任职,目的是维持秩序,防止城外攻击英法联军的乡勇进城捣乱,让英法联军得以抽调兵力来北京上访。
奕?狐疑的看了眼刘勇强,不敢相信他的好意,万一八旗军队开进城,他关了城门,可就给捂里面了,这个险他不能冒。
“各旗王爷愿意掏保安费?”
奕?有另一个建议。
有钱的王爷们可不想让自己的王府、园子被破坏,于是提出付钱请保安,奕?是总联络人,不知道有没有赚差价。
他很快提供了一份名单,一共二十多家显贵,一家十万两,只需要闽军派一百个兵在加一门炮进行保护,只要闽军出现,敢死队就不敢去死。
刘勇强惊了,这,这,这还有没有一点节操?这群王爷已经彻底沦为权贵统治者了,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民族感情!
但银子刘勇强还是收了,挣钱吗,不寒碜。他现在有七万大军要发军饷,战争期间,一个月5两,每个月就得三十几万两的军费,好在这是一场低烈度战争,不然弹药的消耗,根本不是他能打的起的。
这点钱对王爷们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因为李自成当年从北京拷饷,可是榨出来6000万两银子的,咱八旗的王爷还比不上明朝的贪官?
二十多个顶级权贵交了钱后,刘勇强果然派兵去保护,他们家还给管饭。这下子那些大学士,贝勒爷,不知道传了多少代的隐形权贵全都跳了起来,纷纷掏钱买平安。虽然闽贼是贼,咱跟闽贼势不两立,但咱的家也得保啊,家国家国,公私分明。
“恭王爷,你可难为我了,这个活我接不了!”
这北京的权贵也忒多了点,一下子冒出两百多家,其中还有一些普通的富贵人家,比如晋商。一家十万两确实是好生意,但就得划拉出去两万多人。
开什么玩笑?
“刘大人。想想办法吧,你这里要不管,坏了谁家,我这里也不好交代啊!”
奕?口气轻松,仿佛也很乐意做这件事,做好事吗,帮逃出京城的爱新觉罗们守好家,都是朋友。
“那,好吧。”
刘勇强十分为难。
留在北京的占领军已经减少到四万了,这两万多人散出去,还得留下控制紫禁城的,那就没多少兵力了。
一月中旬,大雪纷纷。
站在古老的紫禁城里,刘勇强悲天悯人:“哎,城里旗人子弟,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说着紧了紧身上的皮裘,转身钻进了暖房。
“李公公,炭火烧热点。”
刘勇强重新坐下,开始翻阅送来的电报。
如今已经不用去天津接电报了,拉了根线进了紫禁城。因这场战争,紫禁城提前好几年接上了电报,也算因祸得福。
英法两国还是没有承认福建的地位,而且态度一日比一日强硬,刘勇强现在已经不再接见英法全权代表。
俄国人的态度也激烈起来,三国有勾结的迹象,让他不由心忧。
宫里除了他和军队之外,还有一群来自福建各地的老学究,大多数都是学问很好,功名不高,但家里有钱,很懂古董字画的老家伙。李云梯家里就来了好几个,他们是来参观紫禁城里的藏品的。这些东西,以前可没机会长眼。许多人是反对刘勇强的,但接到邀请,也千里迢迢不远万里而来。
刘勇强安排了宫里的管事太监伺候这群人,别说,太监就是懂事,很有眼色,使唤着方便。难怪皇帝都喜欢养太监。
“怎么样,喜欢吗?”
刘勇强闲来进了一个珍宝房,一群老东西正在欣赏字画。
正围着一幅快雨时晴帖品评。
“好东西,我,我出一万两,卖给我吧!”
一个老头叫道。
“我两万两。”
……
“十万两!”
“装起来交货。”
刘勇强立刻让老太监收起来。
那个咬牙切齿喊出十万两银子的,是福建一个大官的儿子,他爸爸做过尚书。
老太监手脚麻利,显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宫里所有的收藏,已经打包封好,刘勇强随时准备带走。带走也是卖,以后卖,现在卖都一样。
刚做了一笔好买卖,守城门的一个徒弟跑来。
“师父。山西的胡掌柜也想带几个人进宫采买些玩意儿。”
“老西儿?他们不怕抄家吗!”
还得是人山西人会做生意,杀头的买卖也敢干。他现在偷偷摸摸卖皇宫里的宝贝,以为也就福建人敢买,毕竟是解放区吗,哪里的天是晴朗的天,没有封建压迫的阴霾,所以才千里迢迢把他们接到北京。
老西竟然也敢买!
“师父。这事你知我知。”
“我懂。你小子,收好处了吧!”
刘勇强轻轻笑道。
徒弟也憨笑起来:“到没拿钱,有一个姑娘……”
那姑娘不叫小芳,那姑娘是个头牌,晋商赎出来给他养着。
“妈的!女人藏好,不准入营!”
刘勇强都憋了好久了。宫里的小宫女倒是不少,而且不少颇有姿色,还喜欢逗人玩。据说皇宫里的丫头,睡皇帝是一条捷径。
老西门十来个,穿着貂裘,夜里进宫。
这些可都是财神爷,刘勇强亲自接待。他们淘换走了三百多万两银子的货,刘勇强可没让他们坑了。凡是能发卖的物件,都找古董商估过价。只问一件事,这东西正常在市场上能卖多少?
刺刀之下,让好几个古董商不同时间来估价,都得出了差不多的价格。而进宫的这些买家,基本上开价都高于估价,明显是有溢价的。
这他懂,古董商告诉过他。能列在宫中用品名册上的物件,价格可以长一成,有‘御’用象征字号的,能长一成,自古以来的名物件,无价。
老西们开价痛快,明显看出他们也有点怕,刺刀下做买卖,都很实在,大多数人都比估价高了两三成,甚至有翻倍的。
一冬天都在干这事,今天一百万,明天两百万,经足足捞了7000多万两银子,就这才卖了一部分宫藏。但卖家是越来越多,出价是越来越狠,他估摸着再卖一阵子,将来的故宫博物院就只能剩个库底子了。
老西之后,他接见了京城的古董商,之后有河北一带的富商,山东的,扬州的,连广东的行商家族都闻讯而来。
可是能卖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他都开始拆家具了。
“大人。这个——我的了。”
座下的红木椅子都被人搬走了。
不知道皇帝的龙椅有没有人敢买?
这种事一发就不可收拾,虽说刘勇强答应保密,但他们自己互相出卖消息,十八省的商人都恨不得能来捞点。最后就没人怕了,法不责众嘛,更何况北京都丢了,以后的法在谁手里,还说不定呢!
连慈禧都听见了北京城的动静。
“贼。都是贼!”
“闽贼是贼,汉贼也是贼,都是一群乱臣贼子。”
任谁听自己家被人强拆变卖,都很难冷静。
“太后娘娘,要不咱发兵打回去吧。”
聚拢在木兰围场的八旗兵比北京都多了,这让慈禧感觉她深受拥护。
“打什么打?老六还在谈着呢,别坏了老六的和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