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里芬是被一封法国报纸吸引了注意力,但一份报纸不足以让他产生足够的动机来东方。
他懂一点法语,那份招募法国退休参谋人员的招聘广告,只是让他了解了东方有一个叫做闽辽的特殊政权。当时他还在法国打仗,但后来这个词汇就不断从他脑子里冒出来,仿佛谁开启了什么机关一样,让他对这个特殊名字念念不忘。
于是偶然一次,在战后频繁出现的某场庆功会上,他见到了曾经来到东方代表普鲁士进行贸易谈判的普鲁士伯爵艾波林,向他打听闽辽联省的情况,结果这位伯爵告诉他,他在1861年来到中国的时候,这个政权还不存在,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还是他打败了俄国。
打败俄国这个消息,让施里芬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伯爵见他感兴趣,介绍了自己的朋友,也是那次一起出访的地质学家李希霍芬,这个人擅长从地理上分析国家形态。
李希霍芬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学者,地质、地理和历史,甚至经济学都很精通,他提出了丝绸之路这个概念。他告诉施里芬那个国家确实打败了俄国,但不一定是这个国家真实实力的体现,他认为是地理的阻隔,让他们产生了战略优势。俄国漫长的交通线,影响了俄军的战斗力。据李希霍芬观察,那个国家的人民孱弱,军队腐朽,不具备与欧洲军队抗衡的任何可能。
一个新生的,并不强大的政权,仅仅依靠地利就能打败俄国?
施里芬更加好奇,之后跟德意志帝国外交部门的朋友了解最新情况,这才得知了这个政权的近况,就在普鲁士跟法国人激战之时,闽辽也在跟俄国开战,而且将三万俄军包围在要塞中被动防守,如果不是英国人施压,俄国可能已经彻底退出远东了。
一支能将三万俄军包围起来围攻的军队,绝不可能太弱。可惜普鲁士的国际视野还不够开阔,对于世界的兴趣才刚刚开始,以前他们眼里只有欧洲,甚至只有中欧,乃至只有中欧的德意志地区,其他地区他们没有影响力,也影响不到他们。
通过汉堡等港口城市的商会反倒了解了更多,有这厦门做茶叶生意的洋行,见证了这个政权的形成,这个政权的建立者,是以为军事能力出众的将军,带领军队贡献过北京,并因此战而赢得了独立地位。
之后施里芬通过德国的外交部门,跟闽辽建立了联系,以学习的名义前来考察。
他最大的动机,其实是考察这个国家在针对俄国时候的能力,以及对德国可能存在的军事帮助。
是的,普法战争刚刚结束,施里芬这种人就已经看到了未来他们可能跟俄国还有一战,至少有这种可能。假如真的发生对俄战争,一个在俄国更东方的存在,也许能帮俄国分担俄国的压力,哪怕已经战胜了法国,普鲁士思维的施里芬依然对俄国非常忌惮,这个国家恐怖的人口注定了他们拥有恐怖的潜力,拥有能够碾压欧洲其他国家的庞大兵力。
来到这个国家之后,施里芬非常惊讶,因为这个国家的军队,已经拥有了非常正规的战术能力。每个士兵都接受了完整,科学的训练。而且服从性很高。以他的专业眼光来看,这种军队的战斗力不会差,因为高度的服从性,能带给一支军队坚韧的品质,能经受住最残酷战场的考验,德军就是如此。
他不认为闽辽军队能比得上德军,但至少拥有欧洲二流军队的水准。唯一不足的是,士兵们的教育程度很低,基层军官也仅仅是识字水平,这样的教育水平,让基层军官很难在复杂的战场上进行正确的判断,做出灵活的应对。所以这支军队的协调能力应该很差,动员速度也不会高。
还有一个让他可惜的地方是,这个国家的军队,似乎被法国人控制了。到处都是法军顾问,参谋部,装备部,甚至后勤部门都聘用了法国顾问,人数多达千人。这让他明白,这支军队与法国关系密切,而德国跟法国注定是死敌。
因为刚刚发生的战争,他在闽辽参谋部的学习并不愉快,跟这里的法国人几乎每天都在吵架。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吵而吵,法国人并不是完全意识不到他们的大炮落伍,他们只是不愿意承认法国这个出过拿破仑,这个一直引领世界大炮战术的国家,会在火炮技术和使用领域输给曾经难以望其项背的普鲁士。
不管出于驱逐法国在闽辽军队中影响力的目的,还是拉拢闽辽为德国牵制俄国的目的,都是强烈的动机,足以让施里芬选择接受这个总参谋长的邀请。
他的障碍主要是德军内部,他需要经过批准,因为他是德国现役军官。所以立刻从外交部门回了电报,汇报了闽辽统帅邀请他担任总参谋长的事情,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德军总参谋部就这件事咨询外交部门的态度,而他们外交部门的负责人,恰好也是一位眼光长远的战略家俾斯麦。
俾斯麦作为外交官,比纯粹的军人对国际局势的了解更多,更广泛,也更透彻。立刻就敏锐的察觉到施里芬成为闽辽总参谋长的价值,坚定的支持他接受这份邀请。只是他提出了相对保守的建议,可以尽全力排除法国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力,但在对俄国问题上,应该保持克制,目前不适合刺激俄国。
施里芬接受了来自国内,带有战略、外交甚至间谍性质的使命,然后上任闽辽陆军总参谋长一职。
上任伊始,就遭遇了巨大挑战,他管理的总参谋部中,不是法国顾问,就是受法军长期培训的闽辽军官。一个人不可能对抗环境,所以他的工作几乎完全施展不开,根本就没人信服他。
他知道他必须先证明自己,然后才能得到信任,他需要一个机会。
运气很不错,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法国人在这个国家的南方,跟一个邻国之间,爆发了冲突。
施里芬以总参谋长的身份,向统帅提出了干涉的建议。
“干涉越法战争?我们确实有干涉的充足理由,但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1873年法国为了继续扩大在越南的利益,侵入了越南北方的红河,试图通过红河打开通往中国云南的通道,渗透进中国内陆地区。
可是福建跟越南相隔着一个两广,鞭长莫及,远不及跟俄国接壤这么有利。远交近攻才是最好的外交和军事战术,就算打赢了法国,也落不到好处。如果打输了,还会失去法国这位好兄弟,所以刘勇强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干涉这件事。
施里芬对着地图对刘勇强分析。
“一旦法国人控制了越南这个国家,将逼近大清国的边境。”
“然后呢?”
满清跟法国接壤,哪怕开战,对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影响。为了越南人跟法国开战,无论从心理上,还是从情感上,都不足以支持他这么做。
“您是通过一场民族独立战争,赢得现在的独立地位的。恕我直言,福建南边的两广地区,生活的民族依然是与您一样的民族,您的独立战争并不彻底,并没有完全将整个民族解放出来。我相信您未来肯定会有类似计划。”
当然,中华必归一统,在没有一个民族对统一有汉民族这么强烈的执念。
刘勇强点点头。
“所以现在任由法国人靠近清国的边界,是在给将来的我们遗留危险。而且您的民族独立计划如果要继续实施,向南发展会更容易成功。”
“说详细点。”
“南方的两广地区,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地理版块,比较容易建立稳定的防线。如果您将来要统一整个汉民族区域,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击,福建的地理位置都势必会遭受清国围攻。要破解这种困境的唯一方式,就是优先攻取较为容易防御的两广,这样才不会腹背受敌。”
德国人位于欧洲中部,四战之地,似乎对围攻比较敏感。
刘勇强仔细考虑了他的话,觉得不无道理。如果哪天爆发统一之战,福建的位置确实容易遭受攻击。北面的浙江,西面的江西,南面的广东都有可能攻击过来。虽然他有些看不起清廷,就军事论军事,南下两广确实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向。占领两广,就只需要面对一个对敌正面,如果要从其他方向取得这种战略效果,往北至少得打到长江,英国铁定干涉,往西打完江西后是令人头疼的湖南,湘军的大本营。
支取北京倒是容易,可打下北京后,还得收拾一个四分五裂的烂摊子,打一场汉人内部的军阀混战。至少目前,他没有传檄而定的威望。
只是对于失去法国这个暂时的盟友有些舍不得,法国人输入的技术太关键,帮助极大。法国在军事、技术领域跟闽辽的合作范围又深入又广泛,一旦跟法国交恶,这些合作势必受到影响。
可从长远看来,闽辽跟法国并没有长久的合作基础,反倒是跟德国更像天然的盟友,跟德国可以夹攻俄国。法国吗,普法战争后他们的敌人注定只有一个,那就是德国。跟法国合作他又不能飞去欧洲打德国,也没必要。
“我们跟法国有太多的合作,军事、经济领域广泛且深入,我很难冒失去这些合作的风险。”
刘勇强依然无法下定决心。跟法国的合作,是历史遗留的遗产,是十年经营的硕果。
“法国能提供的合作,德国同样可以。我保证可以说服德国跟我们进行同样广泛且深入的合作!”
这只是一句空头保证,但刘永强还是接受了,因为时间不允许他看到跟德国合作的成果后在动手,法国人不会给他这个时间,越南人同样不会。
而且他有足够充足的理由介入,闽辽跟越南之前签订过友好条约,虽然不是盟友,却有约为兄弟之国,守望相助这些不具约束力的词汇。我说有帮助兄弟的义务那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解释权在我。
而孤立无助的越南国确实向闽辽驻越南代表发出过帮助的请求,一旦不回应,或者回应的晚了,越南国可能就跪了,这个王国现在的骨头,跟大清一样软。
于是立刻行动,第一沟通越南国,闽辽将帮助其斡旋,第二照会法国人,对越南事务表达关切,希望斡旋谈判。
两份外交公函发出,意味着闽辽正式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