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李鸿章想见你。”
“不见。你去谈就好了。”
谈判已经开始了,清廷那边是李鸿章,闽辽这边自然是王圆。
谈判地点是山海关,没想到这才刚开始打,清廷就要和谈。他的盟友俄国人刚刚战死一万人,盟友就背叛了。这政治信用,俄国人都得骂娘。
刘勇强定的底线是割两广,这也是以前施里芬拿来游说刘勇强南下越南的计划。从福建发展到两广,相当于魏国吞并秦国,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边缘国家,可以专心向内发展。
清廷肯定不能接受。晚晴看似一个国家,实则吊诡之极。慈禧似乎一手遮天,将各种大佬玩弄于鼓掌,可在地方则是另一番局面。八旗势力自太平天国之后,再也没有过长江,后来慈禧跟八国联军开战,江南督抚全不奉诏,反而联合跟洋人签订互保条约,根本不听中央号令,慈禧回宫后也不敢秋后算账。清廷能不能控制半个国家,都不好说,出了河北似乎就已经到了极限,慈禧的太监安德海一到山东就被丁宝桢杀了,慈禧还只能喊好。丁宝桢此后官路亨通,是慈禧不想报复吗?
威望已经跌落至此,再丢了两广,天下还有那个地方认清廷这个老大。
能维系统治,更多是靠着天下督抚的互相制衡,左宗棠和李鸿章互相争斗,各地督抚都是外地官僚,靠这一套异地为官等等传统的体制,让地方上无法出现独霸一方的势力,相互制衡之下勉强维系。
清廷此时代表的,其实是一套官僚体系,而督抚一旦到了地方,权力比以前可大多了。
王圆继续跟李鸿章谈判,还定在山海关,因为山海关有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能不能打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多。都是经过训练的新兵,一个个营养充足,面色红润,装备精良,拉去战场可能露馅,站在一块给李鸿章踢个正步还是能吓到他的。
三万就灭了一万俄军,这里可是有十万,而且那三万灭了俄军的骑兵也入驻山海关,随时准备入关进京。
挡在他们面前的,只有左宗棠的两万楚军精锐。
李鸿章谈判间隙多次回京聆听圣训,当将山海关的情况汇报上去,不管是慈禧还是奕?的肠子都悔青了,就不该受俄国人迷惑。难得的和局,就被俄国人搅黄了。那福建巡抚兼盛京将军兼吉林将军兼黑龙江将军刘大将军难得为大清镇守辽东苦寒之地,怎么就被俄国人蛊惑成逆贼了呢。
现在需要一个替罪羊啊!
找谁合适?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看向李鸿章。
李鸿章病了。
谈判暂时中止。
山海关大军南下,三万骑兵尝试进攻楚军,结果对方躲在壕沟里不肯阵战,卢伟一时也咬不开。绕阵而过,奔袭北京。至于后路,骑兵要什么后路。
沿途根本就没有敢跟这支骑兵一战的部队,包括北京城里那一万八旗新军。
李鸿章和左宗棠都在京城,互相指责。李鸿章说左军攻打山海关,结果纵敌越境,左宗棠讽刺沿途淮军无一人阻敌。
互相指责之后,又责骂敌人狡诈,越城而过,实乃处心积虑,要偷袭京师。
左宗棠建议坚守,说的有理有据,贼轻骑冒进,没有携带重炮,不可能轰破京城。但李鸿章见慈禧面有难色,立刻劝说太后暂避锋芒,不如巡幸木兰。慈溪说李中堂这是老成持重之言,马上开始准备。
还没收拾好行李,就传出贼军距京师已不足十里。
去木兰围场?敌人都打到城墙根了,此时出城,他坐车肯定跑不过别人的战马。
“太后,坐火车!”
李鸿章建议。
自从京西铁路修通之后,慈禧还没坐过呢,因为坐火车似乎等于表态支持洋务派。慈禧倚重清流顽固派,或者说要靠顽固派制衡洋务派,所以他不能公开站在洋务派一边,尽管心里很明白,要做事,还得靠这些洋务派。
顾不得收拾,也顾不得跟大臣商议,商议肯定就走不了了。先上车,然后再发懿旨,说是火车修通多日,尚未一观,今日突发游行,坐火车出游去了。
出游,怀里还抱着小皇帝,可惜已经不是她的小同治了,而是光绪这倒霉孩子。
这一次北京的权贵们倒没有太过慌乱,习惯了。
卢伟骑兵奔袭到北京城,已经人困马乏,他拉着上百门步兵炮,看到北京城的高墙,他都傻了。这玩意靠小炮轰,跟拿锤子敲有什么区别。
他没想到,随便轰了几炮守军就溃逃了。守北京的依然是一群八旗子弟,李鸿章稍微能打的淮军在周边,但清廷不放心让淮军守北京。那一万从库伦来的气势颇壮的八旗新军还被调走了,慈禧下的第二道懿旨就是调这支军队去伴驾,他需要人保护。身边没有八旗,她也不放心。
至于北京?又不是没丢过!
卢伟轻取北京城,缴获大量克虏伯大炮,全是新的,都没打过几发,弹药成吨摆放,倒是颇为齐整。
奕?再次留守北京,能打的部队都撤了,这个能打指的是真能打的楚军。慈禧给左宗棠下了旨意,以她和皇帝的名义,让左宗棠将山海关外的大军撤走,不要伤了和气。往陕西撤,因为左宗棠是陕甘总督吗。留李鸿章跟奕?一起办理和局。
这个和局咋办?李中堂和恭亲王一合计,两广肯定是保不住了。
此时慈禧坐在火车上,已经跑到河南,饥民颇多,赤地千里。很多饥民聚集在火车站旁边,旱灾已经结束,但社会秩序还没恢复。失地的农民不被束缚在土地上,有时候更不幸。
看到河南的情况,慈禧心里害怕,幸好把左宗棠的部队调去陕西,直接去西安看看,那里更安全。慈禧上了火车后,才决定要去西安,此前甚至都没想好。
几天后到达西安,以巡幸之名入住陕甘总督府。此时有洋人登门求见,说是什么特使,名叫戈登,以前在李鸿章手下当过差,是洋枪队管带。
戈登去年就来了中国,一直游说左宗棠收复伊犁。
见了戈登之后,慈禧跟戈登一番交流,发现这个洋人颇为直爽。
给慈禧提了几条建议,其中有劝说大清不要与俄国人合作的,俄国人狡诈,无信,切莫相信俄国人诚心归还伊犁,必须让俄国人将铁路沿线驻军撤走才能放心。如果不撤军,俄国人肯定对伊犁还有野心,一旦恢复元气,势必生事云云。要做好防备俄国的准备,做好长期跟俄国战斗的准备,并以奥斯曼帝国为例。唯有与大英帝国结盟,才能保证大清之独立。
这些国事,慈禧根本不上心,但有一条她听进去了,也听懂了:“大清一日以北京为建都之地,则一日不可与外国开衅,因都城距海口太近,洋兵易于长驱直入,无能阻挡,此为孤注险着。”
何止是洋兵啊,那闽贼的兵也是说来就来,闹的人心慌。
左宗棠比慈禧返回西安稍晚几天,他要组织部队撤离,还跟要去伴驾的权贵们险些起了冲突。
左宗棠越发看不懂这个国家了,这个国家的民心士气丧的有些无法理解。粤匪之乱后,好像连反贼都没了士气。这么一场大灾荒,上亿人受灾,放在哪朝哪代,不出几个李自成?可这次哪怕是那些抢粮的匪帮,也要竖起一杆大旗‘王法难犯,饥饿难当’,表示不是为造反,只是为吃饭。连乱匪都没有造反的心气,这世道是什么世道?
一路想了很久,到底想不明白。
李鸿章那边的和局还是谈成了,封刘勇强为两广总督,除此,还能有什么办法。
左宗棠不由冒出,或许让闽贼兼任了全天下所有的督抚,然后改朝换代也不错。
只是对方是洋化派,这点让他难以接受,他搞洋务是为了保国,是为了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而不是要以夷变夏。
带着烦躁回到西安,慈禧紧急召见,进了行在,看到光绪爷正在吃肉夹馍,满嘴流油。慈禧火急火燎,不知所措。
原来是俄国人威胁要攻打大清,理由是大清背盟,擅自与敌人议和。双方有约,任何一方不得单独与地方媾和,听着似乎真是大清违约。
左宗棠好好安抚了一下慈禧,告诉她,自己在伊犁有部署。在伊犁和乌鲁木齐留下了两万劲卒,俄国正在跟英国开战,绝无实力此时犯境。
慈禧这才稍安。
左宗棠不由感叹,国家交在这种人手里,真的好吗。
曾国藩那次进京见过慈禧后评价“才地平常,无一要语”,在左宗棠看来,慈禧何止是才学平常,简直就是中下。这是一个学识浅薄,只有一些妇人算计的女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坐上那个位置,撒泼打滚都能让一杆能臣毫无作为。
李鸿章那边办完和局后,慈禧竟然还不返回北京,反而招李鸿章、奕?等来西安商议。
左宗棠隐隐猜出,这是要迁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