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里见到老乡,有时候真的会两眼泪汪汪,异地他乡的土地上,遇到一起说着同样方言的人,突然就会倍感亲切。
但在部队是严禁说方言的,规定必须说普通话,如果有人公然说方言,是会被警告和处罚的。
大多数人普通话都夹杂着口音,部队待久了了,即使对方说普通话,你也差不多能知道他是哪里人。
老乡之间也只会私下里之间说说家乡话。
那天,寇大标碰到了未来的好兄弟——元子方。
在军人服务社的电话亭,一个瘦高的家伙正在打电话。那时候,军人打电话都得用电话卡,而且电话卡都是在服务社买的。电话亭里经常排满了等待打电话的人。
“我这边没事,现在还挺好的,训练也不算太苦。”
“我不在,你自己要多保重。”
……
寇大彪注意到电话亭旁边似乎有一个来自上海的老乡,他走过去准备打个招呼。
只看到那人腿长身高,有点瘦,脖子特别长。从背影来看,好像是跟自己一起坐火车来的那个人。因为那天火车上人太多,他心情也不好,只有这个长脖子男人留给他了深刻的印象。
等元子方打完电话,寇大彪就用上海话主动搭讪:“侬好,侬也是上海虹口的吗?”
“是你啊,那天火车上看你一言不发的,我记得你。”元子方一看是老乡也变得热情起来。
“你现在在几连呢?我在新兵十连。”寇大彪又继续问了这老乡的情况。
“我就在你后面一排,新兵十一连。”
“那离得很近啊。怎么前几天都没看见你啊?”寇大彪疑惑地问道。
“出来都要请假的,请了好几次班长才勉强同意。”元子方抱怨地说道。
“这个地方是步兵单位,以后如果被分到步兵营,一天就要三个五公里。”
寇大彪说起了自己在部队的担忧,这个时候有个老乡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你香烟有吗?我的烟被没收了。”元子方问起了寇大彪。
“那你跟我走,这里人多不方便。”寇大彪紧锁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好嘞。”
于是寇大彪领元子方来到了猴子第一次带着自己藏烟的地方。
这个地方现在是大家一起藏烟的秘密地点。
大家都把买的烟藏在那棵树下,遇到下雨就派个人以上厕所为借口,临时取出来暂时藏到班里。
大家约定,只要放在那里就是大家一起抽的烟,每个人也都很自觉,轮流买烟放到那里。
二人来到了这个靠近家属院附近,又离公共厕所不远的地方。
找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树,寇大彪小心翼翼地挖出了一个袋子,从袋子里的烟盒里取出了两根烟和打火机。
寇大彪和元子方二人便愉快地抽起了烟。
“兄弟,你挺厉害的啊,聪明啊!”元子方客气地称赞起了寇大彪。
“我也是跟别人学的。你不要告诉别人,你平时来拿个一根两根没关系,不要全拿完,这是我们班里人一起买的。”寇大彪一边环顾着周围一边叮嘱道元子方。
“你前面说的什么步兵营,一天三个五公里?”元子方又好奇地问道。
寇大彪也认真地回答说:“我们十连都是技术单位的班长和军官带的。很多人以后下连队是可以跟着新兵连班长一起到技术单位去的。”
“什么技术单位?我们班长好像是通信兵。”元子方似乎也不懂什么技术之类的东西。
“一营人间,二营魔鬼,三营地狱,四营天堂。”寇大彪把从班长这里得知的顺口溜说了出来。
“四营好像就在前面,他们好像是一天三个五公里,你意思一天三个五公里的是天堂吗?”元子方听罢也觉得这哥们有点搞笑,还编个顺口溜出来,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没和你开玩笑,你自己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见元子方没当回事,寇大彪严肃了起来,又认真地对元子方又说道:
“被分到步兵营,绝对掉几层皮,天堂都这样,人间,魔鬼,地狱,去了绝对死翘翘了。”
元子方听罢好像也并没有当回事,看他的样子,似乎新兵连混得挺舒服的。
二人抽完烟,寇大彪小心翼翼地把烟装进袋子继续埋好。
“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我叫寇大彪,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寇大彪主动介绍了自己。
元子方也对这个名字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道:“大彪?我叫元子方,谢谢兄弟的烟了。”
临走道别时,双方还是用了熟悉的方言,“再会。”
虽然只是被叫了两声兄弟,知道是见面的客套话,寇大彪还是觉得这个人很亲切。
说惯了普通话,一下子说了几句方言,让他不禁地想起了家里的爸爸妈妈。他也非常担心妈妈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
往家里电话的时候,自己也不敢告诉妈妈自己在部队混得并不好,只说是一切都挺好。
想到了这里,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午休快结束了,寇大彪火速地赶回了新兵连。
说起在新兵连的老乡,他新兵连二排就有两个上海嘉定的老乡,三排也有几个上海虹口的老乡。不过他似乎还没有去认识。
反而在电话亭里这里先认识了新兵十一连的元子方。
说起了电话亭,那就不得不提他班里的猛男潘子了。
潘子原名潘金明,来自福建,小小的眼睛,脸上有些雀斑,说话音调非常高,一种很奇怪的口音。
前几天拉单杠,双杠,他第一次做就达到了老兵的水平,单杠甚至可以直接四练习上杠。
寇大彪已经确定自己是肯定卷不过这哥们。但这哥们似乎思想上有些懈怠。
他的特点就是喜欢打电话,连队门口唯一台电话被他长期霸占,好几次吹了集合哨,还在那里要多说几句。
为了这事,连长,指导员,班长都已经批评了他好多次了。
寇大彪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班里,果不其然,潘子还在那儿打电话。他的声音忽高忽低,用着一种听起来比外语还难懂的福建方言,让人摸不着头脑。寇大彪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哥们又要挨处罚了。
此时,起床哨已经吹响,连队的其他人都在忙碌地整理床铺,换装备,而潘子却还在电话里侃侃而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寇大彪不由得有些佩服潘子这种置身事外的能力,但同时也知道这样总有一天会惹出大麻烦。
不久,值班员吹响了集合哨,所有人迅速在连队门口集合。寇大彪匆匆跑出宿舍,加入了队伍。只有潘子,仍旧在电话亭旁侃侃而谈,完全不顾集合的命令。
等到所有人都集合完毕,潘子这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通话,慢条斯理地走向队伍。寇大彪和其他战友都暗自猜测,这次潘子肯定难逃一顿严厉的训斥,甚至可能会有更重的惩罚。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长并没有针对潘子个人进行处罚。他沉着脸,目光扫过整个队伍,最终宣布:“由于某些人的不守规矩,影响了整个连队的纪律,所以,全连都要受到惩罚,现在,全体跑五公里!”
一时间,队伍中响起了一阵抱怨声,但在连长的严厉目光下,所有的声音都逐渐消失了。战友们相互看看,尽管心中有怨气,但也只能服从命令。
寇大彪在跑步的队伍中,听到身边的战友们小声议论:“这迪奥毛,真是害苦了我们啊。”
“是啊,每次都这样,不知道他怎么就不长记性。”
跑步途中,潘子显得有些无奈,他悄悄地靠近寇大彪,小声说道:“对不起啊,大白,这次又害你们一起受罚了。”
寇大彪看了潘子一眼,淡淡地说:“我就搞不懂了,哪有那么多电话可以打啊?”
潘子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也不想的,每次都觉得这是最后一次了,可是…”
“可是你又控制不住自己,是吧?”寇大彪打断了他。
潘子无言以对,只能继续跟着队伍默默地跑着。其他人也渐渐对他产生了孤立,班长似乎也对他无可奈何,人家毕竟军事素质还可以。
寇大彪当然也对这个害群之马产生了厌恶之情,毕竟自己最害怕的就是跑步。但他也明白,连长的这种共同处罚的方式,只会让潘子被所有人孤立,并不会增加什么战友之间的团结。而潘子这种老油条,显然并不会把部队里的那些规矩放在眼里,过几天他依然会我行我素。他也不会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孤立。
但在这新兵十连内的老乡群体里,自己好像也被孤立了。潘子至少还有几个老乡可以一起说说话,而自己在新兵十连一个老乡都不愿意理自己,自己现在甚至连家乡话都不会说了。
今天至少认识了十一连的元子方,不过大家彼此还很陌生,互相之间也不太了解。
自己眼下的目标,就是要继续讨好班长,只要不去到步兵营就行了,那种交朋友的事远没有一天三个五公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