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时周身还带着水汽，只披着一件宽袍，这会儿瞧见姜妤在看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又往后退了几步。
“外面在下雨，你还是先进来吧。”
姜妤还没有动作，屋外再度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一个慌乱，赶忙躲进去。
乔舒时也注意到了动静，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姜妤，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又退后了点，给她留出更大的位置。
姜妤心头烦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的人。
幸而乔舒时也没想在这个时候深究，只是听着外头的动静，指了指屏风后面，“先去那儿躲着吧，我来帮你交涉。”
从始至终，都没问过姜妤是不是干了什么亏心事。
姜妤沉默地按照他说的话躲到屏风后面。
丹峰的弟子也在这时敲响了乔舒时的房门，“乔师弟，你可有看到什么贼人路过这里？”
乔舒时的声音听着很温柔，但在他开口的一瞬，姜妤还是提起了一颗心，生怕对方会将她的下落交出去。
不管是在书里，还是与乔舒时相处了那么久，他在姜妤眼中的人设一直都是极有原则也是极正直的人。
但出乎意料，乔舒时对着那前来搜寻的弟子摇头，“没有。这位师兄，可是丹峰出了什么事？”
也许是想到乔舒时受辰山道人的看重，那弟子还真的和乔舒时说了，“丹峰失窃了，丢了样珍贵的东西，这不，整个丹峰现在都乱套了。”
“乔师弟，如果你有什么线索，一定要跟我说。”
乔舒时停了停，重新笑道，“我知道了。”
那弟子点头，许是也颇为放心，只是下一瞬，在所有人都松口气时，他突然问道，“这地上的水渍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像是质问的语气。
另一头的乔舒时温和地笑笑，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师兄多虑了，我刚刚在沐浴，这不，着急给你们开门，头发都还是湿的。”
许是信了他的话，弟子没再多问，临走前还又叮嘱他别生病了。
乔舒时自然全都应下，甚至还颇为感激对方。
直至人都走了，乔舒时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走到姜妤面前。
见她淋了一身雨，此刻唇色泛白，脸色也不大好看，有些担忧，“师妹，没事吧？”
姜妤摇头，看上去还是好端端的，只有走动间偶尔的不自然暴露了她还是受了伤。
乔舒时拉过她，将她带上自己的床榻，不顾她这样会浸湿自己的床榻，垂着眉眼仔仔细细看了看她腿上的划伤。
他什么都没问，清隽的眉眼低垂，在夜里暖色火光下显得异样好看，有种莫名的人夫感。
姜妤一直看着他，等到他替自己处理好了伤，才开口，“师兄不问我点什么吗？”
乔舒时的动作一顿，抬起那张“没必要问，我只要知道，我们小师妹不会做错事就好。”
“而且，我相信，我师妹一定不会害我。”
姜妤不知该怎么开口了，于是就那么坐着看乔舒时收拾东西。
【姜妤，该把东西放下了。】
0666催促她。
姜妤回了它一声“好”，此后再不吭声。
就在0666以为她会放弃这个任务的时候，姜妤已经趁着乔舒时不注意，悄悄把装有寿延草的盒子藏在床榻最深处。
随后深深看了那人一眼。
姜妤想，也许师兄自己也想不到，今日一时心软放进来的人会是害他入无间炼狱的真凶。
她不敢再看乔舒时，甚至来不及留下一句告别，匆匆从窗子里翻出去。
她自诩冷漠地想。
还是不能对小世界里的人投入太多感情。
*
回到小屋时，已经快天亮了。
雨还没停，姜妤一把推开小屋的门时。
姜昭正好在等她，手里拿着干帕子，想要替姜妤擦拭水渍。
却被姜妤避开，姜昭一愣，转而被人握住手腕。
那人抬起头，有泪水顺着眼睫滑落至下巴，再一看，仿佛又看错了，那只是雨水。
“阿昭，陪我坐一会儿吧。”
姜昭看得出来，此刻姜妤只是想要静一静。
于是他坐下来，陪在姜妤身边。
听屋外雨声嘈杂，听得人烦心不已。
直至雨声减缓，乌云渐渐被驱散，薄弱的太阳光透过云层出来。
姜妤动了动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望向窗外，对着身边人轻声道，“天亮了。”
“嗯，天亮了。”
但属于乔舒时的天，大概再也亮不了了。
*
乔舒时被带走询问时，姜妤就站在其他旁观的弟子队伍里。
明明那么多人，她的个子也算不得高。
但乔舒时就是一眼从人群中找到了她，也许从在他屋子里搜出那个带有寿延草的盒子开始，他就已经清楚了真相。
但即便如此，对方还是努力扬起一个温和从容的笑。
“那是谁啊，怎么由辰山长老亲自来抓人？”
“好像是昨日丹峰失窃，结果今晨就在他的屋子里搜到了东西。”
“偷东西？胆子真大，我看他还不是我们宗门的弟子吧，也不怕被赶走遣返回原来的门派。”
“也许是觉着辰山长老看重他，有恃无恐吧，可惜了。”
面前两个弟子小声咬耳朵，窃窃私语声不绝。
姜妤没继续听下去，跟在押送乔舒时的弟子身后。
直至到了辰山道人那里，乔舒时才被放下来。
辰山道人看着气得不轻，却还是耐下性子，毕竟他是真的很欣赏乔舒时。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拍了拍桌子，许是意识到自己这样有点凶，重新摸了把自己的胡子，“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干不出来这种事情，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一定能还你一个清白。”
乔舒时没出声，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随后低着头，莫名问了一句其他的，“昨日丹峰失窃，有多少弟子看见了。”
辰山道人皱眉，“贼人逃跑时只有一个弟子看见了。”
乔舒时点头，随后又不愿再开口了。
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委实是把人气够呛。
“乔舒时，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不是你偷的，你就如实说出来，此事我们自然会还你一个清白。”
“但如果你一直不愿意说，我们只能当你就是那个贼人了。”
乔舒时一愣，复又重新抬起头，“能找得到吗？”
姜妤垂下眼，已经做好了这个任务会失败的准备，“系统，任务失败了会怎么样。”
【一个是扣薪，扣除当前世界百分之30的底薪，外加这个任务的全部提成。】
【再一个，干扰了原人物的剧情走向，整个剧情也会出现意外，简单来说会变难。比如原本只有b+难度的任务，可能会提升到s难度。再者，可能会遇上其他不该我们走的剧情。】
【就像你上个世界，误打误撞居然走出了隐藏剧情线。】
姜妤不记得上个世界的任务，闻言只是点头，仅仅只是感慨自己运气不好，没有再去深想。
也许是已经预料到乔舒时会将自己说出来，姜妤心头压着的那块巨石已经卸下来，甚至有点期许乔舒时会讲出来。
毕竟她只是一个恶毒女配，骂名什么的早早习惯也好。
如此想着，连带着心情都好上了不少，继续去瞧乔舒时，却见他只是问了这个问题后就没再开口。
“哼，只要你说出昨日你和谁接触过，顺藤摸瓜，总能找出来的。”
乔舒时点头，随后说出了让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话，“那弟子无话可说。”
辰山道人沉着一张脸，原本的欣赏如今已经变成恨铁不成钢，“乔舒时，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弟子知道。”
辰山道人简直要被这人气死，眼里浮现出浓浓的失望，“你可想好了，你如果承认了。即便东西回来了，该有的惩罚也不会少。你不是无相宗的，那我们只能把你遣回天清门，由你们门主决定如何。”
乔舒时点头。
姜妤看出，他点头时，似乎想回头看一看，却又像是顾忌着什么，所以一直没有动作。
姜妤忍着眼泪，莫名的，觉得他是想回头看看自己究竟在不在。
乔舒时就跪在那里，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承认了偷窃的罪名。
明明气质清风朗月，如松如柏，却跪在阴影之中，光明仿佛都被周遭吞没。
辰山道人此前觉得这个弟子有君子之风，现在再看，却觉得这人哪里是什么君子，分明是个小人。
他简直恨得牙痒痒，“好啊，来人，把他送回天清门，再问问天清门门主究竟是怎么教弟子的。”
乔舒时被人桎梏住双手，转过身时的一刹那，他看到了姜妤。
四目相对间，乔舒时眼神很平静，没有半分怨怼，甚至还能对她展露一个笑颜，其中蕴藏几分宽慰。
明明都自身难保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是什么光风霁月的天清门高徒，而是疑罪未明被无相宗驱逐的阶下囚。
姜妤死命掐住自己的掌心，明明想躲避他的目光，却又偏偏舍不得挪开眼去。
眼中有泪光闪烁，又见他轻轻摇着头。
蓦然想起，昨夜里他说的——
“而且，我相信，我师妹一定不会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