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妤!”
眼见姜妤直直从天上掉下来。
四面八方都有人想去接,却都快不过那从剑里出来的少年。
很俊秀的一个少年人,眉目英气,此刻却带着一点凶煞来,把其他想要接姜妤的人都生生吓住,只得退后几步。
唯有另外几人,纷纷上前。
宋明姝此时此刻悔恨难消,通红着一双眼,直直看着倒在姜昭怀中脸色惨白,却笑容清浅的少女。
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承受这一切的会是姜妤。
明明有什么都可以冲着她来啊!
宋明姝颤巍巍地奔跑到姜妤身边,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姜妤身体边上,刚想要触碰,就被姜昭打开。
姜昭目光凶神恶煞,剑主已逝,这把凶剑的凶性再难压制,此时此刻全部展露出来。
“你在这会儿装什么好人?先前不就是你刺了阿妤一剑的吗?”
姜昭骂道。
宋明姝被他说得愣在当场,唇张了张,眼神茫然一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上瞿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姜妤的尸身,脸色有些苍白,他静静上前,想碰一碰姜妤垂落在一旁的手。
立马兜头就被姜昭打了一巴掌,“你滚。”
上瞿面颊红了一片,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埋怨,只是伸出手,“把阿妤给我吧,我是她师尊,有权处理她的尸身。”
姜昭冷笑,“让你滚听不到是吗?你早十几年就知道我们阿妤神女的身份,但你只不过一直放任自由,说到底,你还是希望姜妤为这苍生献出自己。”
上瞿被说中了,他站在原地很久,才低低道,“这是神女后裔的使命……”
他话没说完,自己就被人一拳打趴下,是横都。
横都蓬头垢面,简直不像从前那个衣袂飘飘的谪仙人,如今的他,连路边乞丐都不如,癫狂又似疯子。
一旁的元青本来想拦,都没能把人给拦下来。
“你知道姜妤是神女!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
他脸上流着泪,咬着牙一拳拳砸在上瞿的脸上,“要是早知道……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什么?”元青在一旁冷静接话。
横都一愣,拳头停在半空中。
元青又继续,“若是早知道你就会拿对宋明姝的态度对姜妤?那有什么区别吗?”
“横都,我早就说了,这不是你的游戏场。你当初明明知道救我的是宋明姝,却因为爱玩,一直任由姜妤在我面前。”
元青声音很冷淡,他的剑挑起横都的脸,剑锋划伤那张邪肆轻佻的脸,血汩汩流出。
而那张涕泗横流的面上写满悔恨与痛苦,他大张着嘴巴往外喘气,最后实在没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来。
这个曾经是三位仙尊中最潇洒的仙尊,如今像是路边的丧家野犬,他摇着脑袋,想说自己不是,但话到嗓子眼,又生生哽住。
望着元青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他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
什么仙尊,在天道玩弄下不过跳梁小丑。
他想再回头,看一眼姜妤,下一刻,却又被一把剑横在脖子上。
是恨生剑,姜昭手握恨生剑,眉目间阴鸷异常,“既然如此,你先下去给我的阿妤赔罪。”
元青蹙眉,想去阻止。
却见多年好友冲着自己微微摇头,眼中满是解脱。
然而剑止于他的脖子一寸,姜昭倏尔轻笑,“我给忘记了,我怎么能让你那么轻易去死呢?你应该活着给阿妤赔罪才是。”
他的目光又落到元青身上,“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阿妤看不分明,我却清楚,你们这些人啊,最是冷血无情,你们甚至比魔族光明不了多少。”
“阿妤的诞生,背后也未尝没有你的出力。”
姜昭说着有些想哭,“我的阿妤,还没十八岁呢!”
元青被说得有些出神,似是回忆起了当时他们为姜妤的诞生而起的争执,随后慢慢闭上眼睛,终于不再出声。
他有愧于姜妤,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须弥在一旁看着直道“罪过”。
姜昭看着四面八方如鹌鹑一般的人们,突然笑了,“阿妤肯定不会想到她救的是这样一群人。”
这时方才有人上前,人数从一至慢慢增加,一直到全部人都涌上来,大喊着,“恩人!”
姜昭只讽刺地笑笑,随后慢慢抱起姜妤准备下山。
一直至上瞿突然起身抓住姜昭的衣角,“我这一脉,生来就是要为神女守灵的,这是我的使命……”
“神女可以死,但也应该让她的死被所有人知道。这样,方不堕了神女的清名。”
姜昭听得额间青筋直冒,刚想呵斥上瞿,却听他又道,“至少没有让阿妤的死显得那么毫无意义不是?”
姜昭想说姜妤根本不在意这些,却又看见周围,又想起世人对这些的在意。
他沉默了,慢慢应允了。
四周的声音如浪涛般,一直传到山下去。
乔舒时本来一直站在那儿,直至声音传到他耳中,他再度跌跪在雪中,闭上了眼,任由雪覆满身,像个雪人般立在那儿。
百米之外的一只巨大白狐停在那儿,一旁身穿紫衣的族长也有些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说是吧,白徽。”
没得到身边狐狸的回答,她奇怪地回过头,却见白狐愣愣地看着那一幕。
一直到好久,才哑着声音回她,“是啊,人不可貌相。”
……
姜妤的棺椁是由好几位大师联手打造的,做得精致异常,只是大了不少,留出足足一个身位。
大师们不懂,但也不敢问,人人都知道这是为那位救世神女所打造,大一些也没什么。
送棺一路向南,是姜妤和姜昭最初诞生的地方。
一路上,人人看到这精细雕琢的棺材都纷纷避让,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棺材的主人是谁。
救了他们命的神女,姜妤。
去时千里,归来千里。送棺一路,姜昭听了不少事。
比如三位仙尊中的须弥陨落,横都修为全废,剩一个元青选择卸了职务,再不理事;比如妖族唯一一只九尾妖狐融了自己的内丹,只为了某个人的虚影;再比如一个叫天清门的宗门,宗主和弟子都疯了,一个百年修为,一个弃医从剑,一个差点自裁……
姜昭都不太在意,直至地方到了。
他把其他人都赶走,自己带着剑躺进姜妤的棺材里,和她挨靠在一起。
轻声道,“提前祝你十八岁生辰快乐。”
即便你的十八岁不会再来。
随后,没什么犹豫的,他折断了恨生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