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时:
姜妤死了两日,乔舒时才被宋明姝从雪地里捡起带回去。
若不是他是修真者,恐怕都要被冻死了。
不过死了也好,乔舒时躺在床上,麻木地想到。
可惜不能死,宋明姝“啪啪”给了他两个大耳光,把他骂下了床。
乔舒时那会儿哭着跪在她面前,无能地像个孩子,他说,“师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师妹是被我逼死的。”
乔舒时固执地认为,是他害了姜妤。
于是宋明姝也不多问别的,直接抽出剑刺向他,这一剑没死,宋明姝给他重新喂了颗丹药,咬着牙道,“你都承认害了小师妹,那就别想死那么轻松,这只不过是一点利息。”
乔舒时想死,但宋明姝不让他死。
他后来干什么都提不起劲,那一剑仿佛还在他的身体里留下了暗疾,此后他做什么都是病恹恹的。
乔舒时有时候就坐在廊上,和已经成为废人的上瞿一起看姜妤洞府的方向。
然后一人被赶过来的宋明姝扇了两个大耳光,又老老实实回去了。
乔舒时也觉得自己这样很废物,什么事情都交给大师姐来,太过无能了。
可是真让他做些什么,他也做不到。
他沉湎在姜妤已经故去的悲伤里,再难有任何其他想法。
乔舒时总觉得自己虚伪,夜夜梦里都是当初姜妤爬上山,看向他的信任眼神,那时的姜妤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
梦中的他每每凑过去听时,乔舒时都想拉住他,让他不要听。
好好把姜妤当成自己的小师妹就好了。
你应该爱护她,包容她,做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师兄。而不是日夜与她相处中,都在想着如何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奉献自己拯救苍生。
乔舒时只要一想到曾经和姜妤说过“天塌下来有他顶着”就想笑。
他真是天下第一虚伪,明明心知马上就要灭世,姜妤才是那个救世神女,却偏偏还要假惺惺说什么有他来。
他能干什么!
他什么也干不了。
……
又是一日领了两个大耳光的乔舒时,突然接到来自无相宗辰山长老的来信,对方问他,可还愿意来他跟前修行医术。
乔舒时看得愣住,若是曾经,他定然会很乐意跟着这么一位前辈修行。
只是现在不同了。
他踉踉跄跄从床上爬起来,一直往外跑,往外跑,中间吓到不少天清门的弟子。
可他全然顾不上这些。
一直跑到武器库,拿了一把只有刚入门的弟子才会用到的铁剑。
匆匆赶来的宋明姝看到他生疏地练着剑,不时咳嗽两声,见到她时,才堆出一些笑,“我不要习医了,我要当剑修。”
他自己说着说着,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笑容,眼神有些空茫,像是陷入某种美好的幻想中,“学医救不了阿妤,但学剑可以。”
宋明姝没戳破他的幻想,也许是出自自己的私心,她第一次没再往他脸上挥巴掌。
只是转身就走,再不停留,步伐匆匆。
或许对乔舒时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上瞿:
“这就是你的使命。”
年幼时,来自长者的话深深击打在上瞿的内心。
上瞿想问什么是使命,没有人回复。
他们只知道要等一个人的出现,但上瞿的爷爷被熬死了,父亲被熬死了,都没等到那人的出现。
直至上瞿成为天清门门主的第一百年,他感知道自己要等的人出现了。
上瞿的第一反应是不耐烦,却还是求那人前来天清门。
而等真正见到那人时,上瞿才发觉他们要等的人还太小了,居然只有五岁的稚龄。
这样的人能救世吗?
上瞿怀着深深的质疑。
但不得不承认,神女虽小,却早早就有了远超别人的人格魅力。
有的时候上瞿看着这样的她,也会忍不住想到如果长辈们要等的人是她,那也算不上什么不好的事。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姜妤六岁那年。
姜妤变了,变得很彻底,眼神市侩,令人生厌,原本身上的灵气消失。
壳子还是那个壳子,灵魂却已经不是那个人。
上瞿注意到了,却没有过多的牵扯其中,也许还是不在意吧。
他冷漠地看着孩子荒废修行,在宗门中名声一落千丈,并没有想过要去拨乱反正。
上瞿想,毕竟对方是神女,这些于她肯定不算什么。说不准某日对方就会回来,他做这些才是不异于画蛇添足。
只是后来,上瞿也会后悔,如果当初没有置之不理,一切的一切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可惜没有“如果”。
早在姜妤以身祭天的时候,上瞿就又一次想起那句——
“这就是你的使命。”
是的,为神女后裔守灵是他的使命。
他卸了天清门门主的身份,散了所有的修为,以保姜妤的肉身常在。
而后无力地跪倒在棺前,想再多看两眼姜妤,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请求,也被驳回。
上瞿枯坐山头一整宿,直至天刚破晓,有弟子误入其中,却见他容发枯槁,面色憔悴,正低低唤着什么,再一听,是“阿妤”。
束宣:
听闻姜妤死时,束宣跑死了三匹马,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何不努力修仙,否则只需御剑就能以最短的时间到达。
可惜,一步慢,步步慢。
从他回王朝决定帮皇兄夺去皇位没见姜妤开始,就注定他往后余生,再没了与姜妤见面的机会。
回到天清门,他抓着一弟子问“姜妤呢。”
弟子含着眼泪,指着遥遥远去的棺木,泣不成声。
束宣两眼一黑,往后倒退几步,若不是身后有人拉着他,他恐怕真的要晕倒。
“怎么会,怎么会!”泪水打湿面颊,束宣还在摇头,仿佛不相信这件事情。
明明才收到他的书信,怎么又没了命呢。
束宣想,肯定是姜妤想要拒绝他的喜欢,故意躲着他,这才假装死了吧。
他跑去姜妤的洞府,想要找到她还活着的证据,直至翻出自己写给姜妤的一封信。
他又一次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姜妤好像总是这样,总是把别人的心意妥善放好。
一直到现在,束宣才仿佛接受了姜妤已经不在了的事。
他抱着那几张信纸,泣不成声,直至他哭不出来,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来。
一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再见一面姜妤。
横都:
若是一天有人告诉横都,你会自愿废去修为,为一个女子抱悔终身,横都恐怕会笑笑,然后直接赏他一扇子。
但事实真就如此,有一天,横都会为了那个叫姜妤的姑娘痛苦一辈子。
一开始,横都只是拿姜妤当一个乐子。
毕竟他早就看清这女子漂亮皮囊下的市侩轻浮,也知晓她偷东西一事。
只是当时的横都并不在意,甚至把这当作可以戏弄的玩意儿。
从那时起,横都就应该知道,自己肯定会栽了。
到底是当了那么多年的仙尊,底下人捧的他有些不知所谓。
元青说得对,这不是他的游戏场,他也不可能那么随心所欲。
横都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时候对这个叫姜妤的小姑娘看上了眼,也许是在一日日的戏弄她中。
她真的与众不同,只要站在那里,就仿佛与周围人有壁。
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勾人。
一直连横都都被吸引,可那时候的横都想不了那么多,他是仙尊,他怎么能看得上一个窃取别人功劳的女修。
正因为自大,让横都看不清自己。
……
想的有些深了,横都拢了拢自己的衣服,没有修为之后,他甚至会害怕风雪。
也许某一日里,他会在这样的寒风中成为一具冻僵的尸体。
也许有人替他收殓尸体,也许没有,但都不重要了。
横都慢慢闭上眼。
元青:
元青这一生,是灿烂光明的一生,也是糟污腐朽的一生。
他出自清流,从小学君子六艺,修身养性。后来拜入无相宗,也是一骑绝尘的弟子,百年时光,就已经是修真界人人敬畏的仙尊了。
他与横都能成为好友,证明他们身上一定有相似的地方。
但元青很清楚,他们之间又是不同的。
横都看似嚣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实际上才是三位仙尊里最惦记百姓的人,他可以为了这些不相干之人割舍掉自己的性命。
但元青不一样,虽然他斩妖除魔,行侠仗义,但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在危险之中。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是他的人生信条。
所以在意识到自己对姜妤有想法的时候,他第一想法是想要远离。
是远离了,却看见她死在自己的面前,而那时的元青,甚至连心意都未能表明。
姜妤很吝啬,没有留给他任何可以缅怀的东西,只有当初的那一封信。
于是元青想她了,就展开一字一句念着。
几遍下来,就能背出来。
只是这样,依旧不能缓解相思,反而更令他想念姜妤。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什么仙尊,只是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白徽:
白徽是一只巨大的九尾白狐,这是狐族上下都知晓的事情。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白徽不是一开始就有九条尾巴,最初的他,只是一只被人骂残废的废物狐狸。
而这只废物狐狸还有一个心心念念很久了的人类女修。
有好奇的小狐狸上前去追问这件事,被白徽用狐狸尾巴扫到一旁,随后它继续困倦地睡觉。
梦里,梦到了有关于姜妤的事情。
它总做梦,在姜妤即将死前做了个预知天命的梦,又在姜妤死后做了无数个回忆她的梦。
白徽是被架在火堆上即将烧死时觉醒了远古血脉,成为九尾白狐。
它后来出任务,认识了人类女修姜妤,从最开始的厌恶至爱慕。中间经历几多事情,白徽忘不掉,也不可能去忘记。
他要一直记得姜妤,也许某一日里,这个出现在短暂狐生的漂亮女子还会出现。
宋明姝:
姜妤死了,但生活还要继续。
宋明姝接替了天清门的门主之位,忙中偷闲地会想起那个曾让她爱恨交加的少女。
她恨自己的薄情寡义,也许真如门下弟子所言,她确确实实是个冷血的人。
同姜妤有关的上瞿、乔舒时病的病,疯的疯,只有自己还能照常生活,可不就是冷血吗?
宋明姝想,也许冷血没有不好,毕竟若是活得像上瞿和乔舒时那样,那才是打击。
于是她照常处理这些事,照常修炼,照常扇上瞿和乔舒时。
一直到忙到深夜,她才一下子感到茫然,因为没有事情给她做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就唯有想起姜妤。
姜妤…姜妤……姜妤……姜妤……
宋明姝满脑子都是姜妤,怎么会有一个少女如姜妤那般明媚,娇俏,仿佛是集世间一切美好所长成的少女。
太不可思议了。
宋明姝想啊想,从黑夜做到白天,又有弟子拿着新的事物走进来。
却见宋明姝依旧没有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那弟子大着胆子看过去一眼。
纸上全是“姜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