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赤染亲启:”
洛云图提起钢笔蘸了蘸墨水。
“这封信距离上一封只过去了几天。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你差不多也快收到上一封了,我现在办份加急派送你说不定能两份同时收到。
现在的阿苏又在做什么?大概还是执行什么任务吧,会不会不方便收信。
可能会有些打扰了,写信这个习惯,还是在冬藏和李佳琪一起时保留的习惯,她总是喜欢这些不着边际的浪漫之事。
解决完冬藏的麻烦后,我竟一时没什么可做的了,有时候还会羡慕你,有着维护人妖和平这么远大的任务做目标。
我到龙门拜访了一位故人,现在外面的街上还是湿漉漉的。
因为龙孽坛创造出的邪龙带来了天气异象,昨晚的台风到现在才平静,龙门市的排水系统全功率运作了将近三个小时才将积水疏通,已经有行人又走上了街道。
这座城市的人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忙碌,有时好像连休息都只是安排的一部分,像工作一样为其计量时间、频率。
我不太喜欢这样,也不想被这类人异化,大概会尽量早些离开龙门,前提是没惹上什么麻烦事。
得,接下来去哪我还没想好,但合算着得往西边走,现在回想一下极西之地的那些东西,可能与我身上白洛无极的力量有些渊源。
如果这期间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回涂山一趟。
那就先写到这了,那几坛酒可能错过了时节,胃口不佳,所以我又新酿了几坛埋在原来的位置,若许多年后想起,你我再有一人去取来共饮。
望那时,我们心愿已尽,可待白头。
——你的挚友,洛云图。”
·
神盟,紫竹分部。
穿着白t恤的安雅绑紧了拳套,在头后扎起了高高的马尾,对着办公室内的木人桩就练了起来。
随着有节奏地呼吸,双拳在道法的加持下破空而出,片刻不歇地落在木人桩上。
安雅不留余力地攻击在木人桩上的击打棒间闪躲运步,招式刚猛迅疾,汗水不断地挥洒而出。
按理来说被安雅这么暴力地使用,寻常的木人桩早换了千八百个不止。
倒不是这木人桩有多了不起,细细一看就会发现安雅拳头的每一次落下,木人桩表面都会出现一层金色的薄膜,替它阻挡伤害。
一旁的办公桌前,双手立在桌上却埋头向下的万夏汗流浃背,正是他使用了神通“莱茵”,为普通的木人桩进行了附魔。
这样既能让安雅打个尽兴,又能锻炼万夏对神通的掌握能力,万夏也欣然答应了这个提议。
只是,这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煎熬。
安雅已经一口水没喝连续打了三个小时拳了,只有三个小时还是因为她中途喝了口水,万夏快要扛不住了。
姐你要不别打桩子了,你这和直接打我有什么区别。
直接打我得了,我保证坐那不动,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就怜惜我。
“安雅,累不累啊,要不喝口水。”万夏颤颤巍巍地开口。
“还不够!”安雅后拉弓步,冲拳猛攻轰的一声破开金光,万夏这边差点没撑稳摔向桌面。
“怎么?万夏你平时吹得跟真的似的,怎么一到真枪实弹就虚成这副熊样了。”
“哈哈。”万夏尴尬地笑了一声,这种时候不管女生说什么你只要应下就不会错。
万夏扬了扬水壶,“要喝口水吗?”
安雅松了松骨头,眉毛上扬向万夏走去,安雅得意地哼了一声,散开头发懒散地靠在办公桌的桌沿上。
一壶水咕咚咕咚灌入安雅口内,从嘴角溢出许多,和身上的汗渍混到一块。
一口气喝完满满一壶,安雅豪横地抹去嘴角水渍大喊:“爽快!”
“就不说我了,这么练对你真的有效果吗?”
“还算有效,”安雅仰头思索,撑着桌沿小脚在那荡来荡去,“大概恢复到我全盛时的七七八八了吧,体能这种东西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不练则废。”
安雅接着说:“况且我的道法能产生的作用上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它就像是借力。举例来说,我从大地上转换重力到挥出的拳头上,并不是取决于那近乎无穷无尽的大地上,而是在于我的拳头能承受多少而不至于粉碎。
纵有一片汪洋,杯水也难熄车薪,因此我们只有不断地去扩充身体这一容器,万事都是要从最基本的做起。”
万夏了然点头,又想起了之前钟源给出的建议。
神格圣地……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也只能一点一点捡起以前丢下的了。”
虽然荒废许久,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安雅的腹部的肌肉至少紧实了些。
万夏移走实现,扯开话题:“最近龙门的新秀赛又要开始了,记得当初我参加的时候,嗯……十二年前的那届,只弄到个前十。”
十四岁,半神,内部海选第一,新秀赛第七。
以万夏那时的年龄,这个成绩算是喜人的了。
龙门新秀赛,三年一届,仅限百岁以下且半神以下参加。
安雅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知道,老娘当年没参加这个也混成了司罪。”
“哈哈,参不参加无所谓,凑个热闹是绝对不能少的,新秀赛不就图这点乐子嘛。”
上一届是忘仙十二混入了选手里。
上三届是祟灵教劫持了赛场。
上上届是有人在赛前往所有人都食物里加入了变形蘑菇,那次最乐百来号人都因为吃了蘑菇变成了蘑菇人,在全大陆直播中登镜比斗。
至于万夏那一届,生物学者“升华”诺切斯特参加了比赛,然后从此忘仙禁止学者参加新秀赛,直到近几年才缓缓放松。
“记得慕小白也是那一届出线的,好像是几十名开外还是多少,没想到现在也成丝毫不逊于我的人。”
小队里的其他人也都能够独挡一面了,但唯独他是个例外。
“慕小白那个小白脸竟然真的混进原罪了,难以置信。”安雅气愤地砸嘴,可就立场来说她和万夏都不能决定队友的去留。
毕竟是他自己选的。
“神盟这次派出成员的名额确定了吗?”
“左数第三沓文件第十六张,今天早上就送过来了。”安雅替万夏翻了出来,在手上先阅览了一遍。
“张北城?!”安雅的叫声高到破音,张大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嘴里骂骂咧咧地咕哝了几句。
万夏一阵好奇,接过文件发现总共两人参赛。
第一个金发的少年,看着就像万夏当初那么稚嫩,可能还相信着拯救世界啥不切实际的空话吧。
万夏翻开下一个人的档案,文件上贴着醒目的照片吓到了。
一个一脸贼笑的大叔,八九十岁的老骨头。
这和上一个人的反差太大了,万夏一时接受不了,一看档案半神,万夏连忙往下看去,只见着除此之外一栏栏填的全是未知。
阅读着那简短的介绍,万夏从字里行间只抠出一个词来,这妥妥的关系户,谁让这人参赛的?
看向安雅,她正捂着脸连连摇头。
万夏似乎猜到了什么,一幅生动的图画在脑子里勾勒,他已经完全能联想到叶明和张北城这俩个老不要脸的勾肩搭背一脸贱笑的场景了。
甚至有一种可能,既然安雅也认识他,那这个张北城说不准就是神盟初创时的某位元老级人物,而让这中元老参赛…………
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耍无赖真的好吗。
上头有这么一位盟主,让万夏深深地明白了一个道理——神盟迟早要完。
·
学堂。
一卷竹简在周简手中砸着,这位多病的弱书生正闭着眼给学生们念诵着诗词。
红泥手炉亭栏外,朗朗书声共蒲团。
“布谷!布谷!”鸟儿准点地前来报时,周简睁开眼将它挥手赶走,学生们早已一哄而散冲出教室。
毕竟都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谁又能按耐住性子学这枯燥的诗书呢,倒是道法课程一个比一个起兴。
周简无奈地拉长嘴角,望向屋外的假山荷池,庭中添水敲竹,慵懒无比。
就连周简也不自觉挽起长袖,枕臂出神。
但很快就有人破坏了这份惬意。
一道音讯顺着无形的丝线连到周简身上,脑中传来了叶明那家伙的声音。
「周简、周简,听得见吗?」
周简揉了揉眉头,担心又是这家伙惹了什么事,「你说」
「你瞧这不龙门那边的新秀赛要开了嘛」
「你决定就好,这些玩闹的东西我应付不来的」
「嗐,说这话干什么,其实就是想找你学堂借个人」
「守拙吗?那丫头的性子,确实也该让她好好磨炼下了」
周简刚想说他终于能做些有用的考虑时,叶明的下一句话立马就粉碎了这个想法。
「守拙?不不不,我要那个叫南阳的,就金头发那个,上次去你那的时候看到他,老子一眼就看出这小子他娘的是个人才!」
周简顿时哑口无言,最好的不选偏挑最烂的。
什么人才?
上次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洛云图抄咱们家底的时候!
「行……我尽量」
周简尽力舒缓心中的怒气,已经不再多想关注新秀赛这方面的事务。
「哎呀我就知道周简你最好啦」
丝线断裂,周简又揉了揉眉头,抬头看去,教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守拙跪坐在蒲团上,注视了周简许久。
“有什么事吗?守拙。”
守拙恭恭敬敬地起兴行礼,“先生,敢问读书何用之有?”
周简闻言有些意外,但又在情理之中,“何故有此一问?”
“学生心想,明理,无用。”
守拙的声音毫无波澜,却也因此掷地有声,仿佛她已将自己所言皆视作了真理。
这让周简不得不用心回答了,“确实,你说得对,人大可稀里糊涂枉活一世,也不必非得去明了自己的可悲。”
接着,周简反问:“可,何为有用?”
守拙陷入思索,抬头回答:“修道习武,敢尽天下。”
“一个书生可顶百千个武人呢。”周简砸了砸竹简,笑着说,“那就姑且当是这样,你大可照着此刻的心境去做,唯有践行过的才是真理。”
“受教了。”
守拙再行礼,欲告退,又言,“敢问先生可懂武?”
守拙看着沉默的周简,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
周简发劲一握竹简。
这丫头,一介学生竟试探起我来了。
周简摇摇头,上课铃声鸣叫,教室内余下的几人也纷纷往道法课的场地冲去。
“南阳你留下。”
金发的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人堆中回过头跑向周简。
站在周简面前,南阳脸蛋绷紧,既亢奋又紧张,还有点忍不住想要蹦两步。
周简看了一眼如此稚嫩的南阳,一时连做三声叹气。
南阳慌了,大脑飞速运转。
我这是又犯事了?
讲话、吃零食、书没背完、作业抄袭、考试垫底、有人打我小报告还是家长又说我坏话了?
南阳身后的双手绞在一起,十根手指仿佛能打出九个结来。
直到很久这莫大的压力才消失,周简强挤出一个笑容问他:“南阳,龙门新秀赛你愿意参加吗?”
听到这话,南阳的两眼都要放光了,“我去我去,谢谢老师、感谢老师,我一定不负众望拔得头筹。”
另一边,敲定好方案的叶明拍了拍张北城的肩膀,“要是让周简知道另一个人是你,她肯定得气死。”
张北城借着高大的体型直接搂过叶明的肩膀,“到时候你也逃不了,咱哥俩肯定会被一块生撕。”
叶明贼兮兮地笑了笑,“可关键是,如果被周简暴揍我会很爽,而你只会痛不欲生。”
·
在忘仙的龙门分部的浮生正看着书。
她今天的任务很简单,只要坐在前厅接发任务就行,因为线上的交接不太需要她负责,所以她的工作非常轻松,还能趁这会将之前的神盟内部资料读完。
她只需要读完就行了,曜是这么说的,植入她身体里的机械义肢有辅助学习的能力。
浮生不清楚这之中的原理,但效果却提升地十分明显。
有人走来,她对着电脑又输入了一些信息,浮生非常迅速地处理完了他有关任务的异常情况。
“嗯?今天怎么没见到小荷。”那个路过的修行者问。
“是这样的,稻荷前辈身体出了些状况,所以才拜托我来给她替班的。”
“原来如此,那麻烦浮生小姐替我问候下她了,你是第一次做这些工作?”
浮生点了点头,“勉勉强强有过一些相关的经验。”
“真是第一次?难以置信,作为新人你称得上优秀。”
浮生挠头笑了起来,“您过誉了,都是前辈认真交接工作的缘故。”
那人挥了挥手离开,站在一旁看着的曜遮了遮笑容,“不错嘛浮生,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应付忘仙的工作了,今后有什么发展目标吗。”
“老师,我……嗯,能说说具体有哪些升职去向吗。”
“你现在已经过了试用期算是忘仙的正式成员了,也确实是时候该决定去向了。”
曜理了理思路,“忘仙要细分的话还是有好几个部门的,参与继承管理的「金吾」,观测并预警‘灾害’的「气象局」,封锁边境地区的「哨所」,进行学者培养的「研究院」。
这几个特殊部门是目前你能够加入的,当然如果你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意向,做一个普通的文官或武官也能有着不错的薪资。
此外你还可以选择成为编外成员,相对而言限制更为宽松,像梅洛卡在忘仙就是编外,因为你眼睛里的世界之泪,你也能算作和她一样身份敏感的人,当编外也更为轻松一些。”
思索中的浮生将视线重新投回书上,但出神的她一个字也没读进去,只是机械地将文字扫描进脑内。
曜看了眼她桌上的这几本书,不由地皱起眉头。
《元初炼器通史》、《枪械构造:从入门到精通》,而浮生手上则是《机械动力学应用及其原理》。
虽说好学是好事,但这些也书有点太偏门了吧。
当然冷门还算好,就怕它邪门,曜翻出最底下的那本白皮书,《智天使》这个简洁的单词烫在封面上,曜迅速地打开第一页。
「赞美您!机械与造物之神」
草草翻阅之后,曜沉沉地合上书页,一脸担忧地说“浮生,你可别被人给骗了。”
排除掉神盟挖他墙脚这种可能,曜再想不出其他可能!
“诶!啊?没有的事,老师你不用太担心的。”
“那……浮生,这些书看下来你感觉如何?”曜试探性地开口,现在他都心情就像是养得好好的大白菜被不知道哪来的驴给啃了。
“老实说呢,我发现了一件事,”浮生仰头将书盖在脸上,“我可能真的是个废物——看到现在还是完全看不懂它在说什么。”
感觉自己白穿了这几天女仆装。不行,黑历史都忘掉、通通忘掉!
浮生左边掐一下诀、右边又念一下咒,神神叨叨的、看的曜一阵发笑,“没事就好,看开一点,人总是平凡的,奢求太多可能到最后反而一无所有。”
浮生若有所思地点头,虽说还有些不服气,但也无济于事,“对了,老师这次来龙门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到您的?”
听到浮生的提问,曜逐渐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仿佛事情终于步入了正题。
“你应该知道,这几天全大陆的天才都在往龙门市赶,只要能在新秀赛上大放异彩,无论你是什么势力都能获得巨大的好处。”
曜一手拍在她的肩膀上“而现在,浮生,我们有一份重大的使命要交给你,因为近期忘仙内部事务繁忙,竟一时抽不出人手,于是这份殊荣就落到了你这个表现突出的新人身上。浮生,来参加新秀赛吧,冠军在等着我们!”
“我拒绝。”浮生双手比叉,龇牙咧嘴。
上次把我骗到冬藏市也是这样的话,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姑娘了,要是再信你们的套路我就不姓萍。
见浮生竟不主动往里头钻曜颇感意外,不过没关系,他早就打好了一份四万八千字的草稿,和她唠个大半天都没关系。
“浮生啊,人不可以轻易否定自己的天分,你本就站在了天才阶梯的最后一个梯队,你和那些人没得差的啊,只要你肯发狠,战胜他们也并非做不到。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如今你若不去奋斗只会被人甩的越来越远。
也并不是要你去拔得头筹,只要尽你所能去争取一个相对优异的成绩就行了。
它会是一次挑战、一个试金石,也是不可多得的历练,有了这一次的经验,开阔了视野发现了自己的不足,将来你的实力才可以更上一层楼。
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新秀赛事关整个忘仙的荣誉,只要你能够表现出色,今后在忘仙更能平步青云。
……”
说着说着曜就伸手将举荐信、报名费、疗伤药什么的,七七八八地往浮生怀里塞。
经过这么一连串的轰炸,浮生动摇了,感觉他似乎说的有道理。
好像……也……不是不能,试试又没什么损失。
见浮生应下,曜顿时喜笑颜开,但随即又莫名感到有些愧疚,于是沉沉地拍了下浮生的肩膀,将一把赤白两色交相辉映的手枪放在浮生手中。
“浮生啊,做老师的对不住你,但你也要体谅老师的良苦用心,这把枪名叫赤火,跟你那把苍白是配套的双枪。
本来想等你彻底能独当一面后再当做毕业礼送给你,但我想现在便是你最需要它的时候,带上这把枪,到上面去后别怨老师。”
等等,最后一句是不是说错了。
曜似乎也认为这个说法不恰当,于是改口说:“不对,应该是到下面去后。”
浮生握着赤火越发觉得烫手,一时分不清老师这是在给她送礼还是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