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军团,
龙门的剑,落日的余晖。
被冠以了太多不切实际的谬赞。
作为军团长,金乌从未因这份职责自豪,这无关荒芜的降临与否。
太阳已死,那金乌便失去了意义。
“新王”登基,那战争就沦为了弃子。
他深知,自己是理应埋进黄土中的余孽,可不死的孽物少他一个又能如何。
“上前来吧,挑战者。”闭目瞑神的金乌开口,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人的到来。
他睁眼,有辉光自双眸中溢出。
洛云图缓步上前,抛开手中焦黑的尸骸,让拦路的喽啰归于净土。
在金乌的旨意下,庞大的军团为洛云图让开道路。
“看来,我是今天的第一位拜访者。”洛云图眯起眼,余光扫过两侧的军团,每一位战士都丝毫不逊于天神位阶的实力。
如果眼前的将领有意阻拦,洛云图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
“孤王的高塔就在我的身后,越过我,你们就能抵达此战的终点,你们的军师也已经与我们的谋士会面,有此功绩,你们值得嘉奖。”
洛云图两度鼓掌,试图打断金乌的讲述,全然没有身陷万军丛中的自觉。
洛云图当然乐意陪对方多说两句拖到队友赶来,但谈话的基础是建立在双方的敬意上的。
这个金乌,自始至终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放任洛云图向前,上前一绝死战。
未免,有点目中无人了吧。
“金乌、大妖,”洛云图犹豫再三,选择了一个尊称,“何其荣幸能得到您的的赞许,但我只能以胜利来回报敌人的赏识。”
洛云图毫不犹豫地拔剑,无极剑的辉光为他着上一袭白衣,流光的羽织在洛云图身后飘扬。
大妖……
金乌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谓了,他不禁仰头,却无从追忆那个古老的时代。
他垂在胸前的拳头放下,半边的军袍染着洗不尽的鲜血,衣物下的残羽低垂。
“只不过是战前的客套话罢了。“
金乌说着不合时宜的言论,在洛云图错愕之余高举右臂,战争的长矛落入他的手中。
他跃起,金乌振翅而飞。
那天上的「日」,在缓缓下坠。
其时已至,金乌的黑影没入日轮。
洛云图试图仰起头,但那可诡异的太阳刺痛着他的眼睛,可现在应该是午后不久,那颗太阳怎会到现在这个位置?
自从进入这处边境以来,洛云图就对这颗异常的天体高度关注,可无论如何它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距离大地如此接近的位置。
不,不只如此。
原本那太阳只是油绘的幻影,不知何时竟变得越来越真实,洛云图皱了皱眉,究竟是什么东西在降临现实。
祭祀。
祭祀开始了,而洛云图无从阻止,不如说无从下手。
那上千只羽族抬头齐望着「日」,有黑血从眼睑渗出,腐蚀的阳光将他们融解,满地的血污中回荡着痛苦的哀嚎。
洛云图越发没法理解现状了,一时竟不知该做些什么。
“啊啊啊啊!!”那些羽族还在哀嚎,履行着祭品的本分,可究竟是什么,值得他们献出生命去换取。
不一会儿,呻吟变成礼乐,有经文在被念诵,被那如血一样黏成一体的集群。
他们,或者现在应该称它们,在齐声赞颂,赞颂这“太阳”的宏伟,赞颂这光明的诚挚。
忽而,那「日」坍缩,简并成真实的剪影,身插双翼的金乌落下。
残阳染血,金乌负日。
祂是神之驾,祂是人世的战争。
“久等了。”
金乌挥矛,迎向无知无畏的挑战者。
洛云图正了正身形,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战,也仅此而已。
拟造的无极剑震颤,两份水火容的本质在嘶吼,光与焰自洛云图的掌心高涨,“我会终结,你的疯狂。”
·
“喂喂!洛云图,听到吱个声。“
无极剑气炸裂,将席卷着灼热气流的羽妖击退,梅洛卡的通讯在这时钻入洛云图耳中。
“打架,没空,有事说事!“洛云图趁着空档接入通讯频道,一边回应梅洛卡,一边单手持剑挡下金乌的斩击。
“战线顶不住了,麻烦你把幻海王冠开一下,给后边的大伙加个buffer。”
金乌高高跃起,倒持战矛从天而降,“还有余暇分心他事?
“啧——”洛云图掐断梅洛卡的通讯,披风一甩身形急退,只留下一串虚影。
抱歉,心有余而力不足,死一边去!
洛云图甚至来不及喷梅洛卡两句,就又要投身到抵挡金乌的对抗中。
「挑战者啊,汝已等到长夜将近,可落日的盛辉要如何阻挡。」
残阳的光焰注入兵器,揭示一线晨昏的战矛熠熠生辉。
长矛驾驱着无匹的威能,溅开的阳炎将一切烧穿。
「凡鸟怎敢与金乌比焰,铩尽千羽殒阳亦可压尽群星。」
凡鸟?
洛云图直视着飞驰而来的战矛,不由自主地发笑。
一些支离破碎的技艺自传承中输入脑海,源源不断的力量自无极剑上喷薄而出,前所未有的轻盈让无极剑变得如臂驱使,一股强烈的情绪支配起洛云图的心神。
作为这份馈赠的交换,来自传承之中的幻影,白洛无极的幽魂控制了洛云图短短的一刹。
她让他说:「干你丫的,老子是白洛无极!」
话音一落,洛云图还有些许恍惚,在他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嘴巴不受控制地说了什么之前,体内高昂的情绪驱策他和金乌正面对拼。
无极大衍,斩!
无极之力在大剑上延展,十米的白光斩向天边。
那一道剑痕璀璨夺目,一切星辰在它面前都显得黯淡无光,可这一剑的技艺理当远超洛云图的能力范围,绝非洛云图可是使出。
阳炎溅射在剑痕上引发爆炸,脱高太阳的磁暴撕开剑气,战争长矛洞穿而来。
来不及思考身体的异样,洛云图重新将专注投入战斗,纵横的气扫开阳炎,无极大剑斩向战矛。
饥渴。
洛云图清析地感觉到了剑中情绪,它在躁动,为能撕碎太阳而兴奋不已。
洛云图克制住无极剑固有的斥力,牢牢地握紧剑柄。
炎枪一崩。
金乌飞起,接回被弹开的战矛,洛云图振翅追击,无极剑气震开那些试图缠身而上的火苗。
无极破秽,敕!
金乌的日轮碎开一角,他祭上血肉将太阳缓慢拼合,注入了落日余晖的战矛,再次刺向那单翼的剑者。
矛与剑的碰撞,激起一声高亢的鹤唳,无极剑以力压过金乌。
金乌被迫落回大地,第三只足踏地,将非人的一面更多的剖露。
本便夸张的体型再度暴涨,日冕的高温向四周扩散。
燃尽属于恒星的一切吧,将这同创生与毁灭都一并熔断的奇迹也赌上。
「太阳啊,再度撑起天穹吧!」
世间一震,就连浮在空中的洛云图都匪夷所思地感到晃动。
洛云图自高空俯瞰着一切,他似乎明白了身上那高亢情绪的来源,那并非是他的情绪,而是白洛无极无形中的影响。
行前人之路,便会得到传承的回响,这才是元初神途的本质。
如果是现在的话,那洛云图有信心能用出更强的招式。
金乌和洛云图,两人同时开始了奥义的积蓄。
洛云图将竖起的剑低垂,摇摇锁定地上的金乌。
「天上的权感并不可信,祂口中的真理也存在谬误,那便将太阳击坠吧,而后此世才有繁星闪耀」
那柄剑高悬,洛云图听任潜意识中的话语,将脑海的祝辞诵出,圣洁的白光越发浓郁,掩盖住形貌和气质,仿佛那位白洛无极在此降临。
「陨灭辰辉」!
无极大剑震颤,挥出惊世骇俗的一击。
与此同时,金乌也将凝聚了太阳之炎的一击掷出,赤地万里的神明威能灌长矛,太阳的令使为尘世衔来晨昏。
「亘古长明」!
两道光焰碰撞轰鸣,以无可估量的能量撕裂彼此。
祭坛、广场、楼宇。
凡触余威的一切都在泯灭。
喧嚣与寂静统合为一,古老的神话在碰撞中回响,高歌不已。
·
梅洛卡不厌其烦地回放着通活记录,那声不屑的语气词显得格外刺耳。
——啧。
“他哧我!”反复确认了那并非幻听,梅洛卡指着手中颤抖的通讯器,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般对浮生哭诉。
“他也很忙啦,这年头人都这样,总是觉得辛苦工作就怎么怎么了不起了,最后连身边的亲人朋友都疏远了起来,咱们不要为这种家伙置气啦。”浮生煞有介事地为洛云图辩解,洛云图的形象在她口中越抹越黑。
梅洛卡同浮生长叹一声,幸灾乐祸地收起通讯器。
调侃归调侃,浮生没可能真没良心,“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洛云图那边没问题吧,看起来对手很强的样子,车厘子你是不是还藏了秘密武器吗?”
何止是强啊,那可是金乌。
以肉身横跨了漫长岁月,自云海纪元便已存世的伪神境大妖,只存活于古老传说中的神兽。
“真没有后手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难道还指望我从这个犄角旮旯里造出把大羿神弓来不成?”
先不说梅洛卡有没有那个水准,这种元初级别的神器如果真有学者做出来了的话,那群方舟的疯子恐怕已经浩浩荡荡地冲进荒荒里征讨「君临者·天父」了吧。
“再者说,”梅洛卡故弄玄虚地一笑,“对太阳特攻的武器,洛云图不是有一把了吗?”
毕竟……命运是这么说的。
·
洛云图缓缓降落,超凡出尘的气质映射在那张气宇不凡的面孔上。
金乌拖曳着伤痕爬起,满身的创口承受着无极之力的灼烧。
那灼烧并非来自高温,能伤及的太阳的高温并不存于人世,那是自逆转本源的「归净」。
它有着火的形体,火的表征,但却并无火的本质。
它是理性,它是赤诚,它是白洛之名本身。
「归净者」
“还没,结束。”金乌再次立起战矛,登神的仪式还在继续,这一次,他要超越自身全盛时期的巅峰。
残阳终究无法飞上天幕,金乌也无法取代太阳的位置。
他并不是为了自我的力量而选择将全族献祭,他所做的一切只为重铸那太阳。
他不需要亲眼见证,他只需要让仪式照常进行,哪怕最后要献上自己的生命也无妨。
太阳,必须升起。
日冕破碎,聚合,再度分裂,一颗颗头颅突破血肉的桎梏,上千只手自染血的大地伸出,要亲手铸造崭新的日轮。
「九首负日,三足金乌」
可这份彻底回归荒芜的伟力,究竟是灾厄还是奇迹。
·
铸日机关。
牵引整片天空,使得“太阳”的伟力下沉,维持仪式的核心所在,如今已经与研究所等同。
在铸日机关上,荒芜学者幕向来客敬酒,撒下。
在梅洛卡与对面那个怪胎的研究所之间,还有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梅洛卡没再上前,她脚下升起高台,抵达与幕平起平坐的高度。
任何一个学者,都不敢轻易踏足对方的领地,天知道这条迎宾大道上准备了多少陷阱。
这个距离刚好,安全,又足以交流。
“铸日机关?还真是丑陋不堪。”梅洛卡开口,便将对话推向了针锋相对的地步。
“只有虚构神途才会迷信审美,单就精巧它实在妙不可言。”幕挑起眉头,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冒犯。
梅洛卡微微耸肩,“那还真是抱歉,站在你面前的正是一位虚构神途的编撰者。”
啊,差点忘了,现今的命途行者们早已驳杂不堪,不再像十万年前那般纯粹。
明明已经有所了解,但,还是忍不住犯这种低级疏漏,幕一口将红酒饮尽,懊恼着自己的失言。
他们的谈话从一开始就没有友善的可能,唯独这点,两人心知肚明。
“你知道命运吗,朋友?”幕依旧讪笑着发问,言辞不失风雅。
梅洛卡在胸口画着螺旋,像是为自证虔诚般诵念起那位的威名:“不灭的命运,黄昏的威光……”
似乎有什么被引动,随着梅洛卡的话语周围染上了金色的光辉,有似乎什么也没发生,世界只是平平无奇地照常运转
听清梅洛卡的念词后,幕惊愕出声,急忙打断不叫梅洛卡继续念下去了,“不不,不是说那位至上者。”
你特么给我闭嘴!
这一点也不好笑,怎么会有人随意念那些家伙的威名,万一那家伙真注视过来了可就不是玩笑的范畴了。
幕叫自己谅解这份惊慌,梅洛卡不过是想出其不意,让他措手不及,这很符合真理神途的风格。
然而幕太久没和这样正统的疯子打过交道了。
约莫是……四百年,啊?其实并不长?
那份疯狂实在太刻意,就出色的演员在复现角色的刻板印象。
虚构神途吗……
幕失声笑了许久才能继续,而只要开口就能稳重得仿佛之前无事发生,“其实并无所谓,你赢了也好,龙门输了也罢,如果你在一个不会改变的地方待久了,你也会和我一样,很难相信有东西能将平衡打破。”
梅洛卡似乎因为幕处若不惊的态度而放弃了拆台的打算,又或者单纯不知道该怎么动摇对方。
她无所谓地说:“你继续,我听着。”
“但身处其中,我又时常会克制不住地想,是何等的伟大上追永恒的静谧得以维持,我为此渴求而重燃热血,在漫漫长夜中求索,”
幕的话语逐渐狂热,好像在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终于……我寻觅到了,触及那个层次力量的道路,远方的学者啊,现在我邀请你,不必再动刀兵,来助我一臂之力吧。”
没费多大劲,梅洛卡完全猜透了幕的谋划。
借助荒芜的伟力,重铸太阳的权威,假若真能掌握这份至上遗留的威能的话,无论是荒芜还是方舟都再不能束缚,他们大可再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也是龙门计划的一部分吗?梅洛卡莫名联想一个荒诞不经的假设。
“你在插手你没有资格触碰的领域。”梅洛卡只是严肃地说。
“可这才是学者,你说你不曾想过涉足至上序列?
那你是如何知晓「命运」的威名,又为何对「空想」的美学坚信不疑,又何必走在追寻「真理」的路上。
承认吧,我们是一样的。”
幕的眼眸浮现出幽光,仿佛能够洞穿梅洛卡的本质,“你流着至上的血,你是至上者的造物。”
只有学者最清楚怎么踩学者的雷区,梅洛卡不得不承认幕的话已经足够把自己惹到炸毛。
沉住气,沉住气,梅洛卡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像是在说:谁先破防谁孙子。
“不要再卖弄那些无聊的话术了,我来并不是为了听谁抨击谁的。”
即使是「真理」也在否定「真理」,又如何期盼一个学者能接受另一个学者的主张。
“我可以理解为,你拒绝了我,对吗?”幕的眼神逐渐阴冷,像是惋惜一般。
“随你。”
梅洛卡漫不经心地回复,但这个并不能让幕冰冷的眼神散去半分。
幕的内心,潜藏在平静下的斗争愈演愈烈,直到化作决断迸发。
“那就让你我共同见证下吧,只有亲眼所见,才能信以为真,我来告诉你:
——何为命运,何为历史。”
幕肆意挥手,手中玻璃酒杯下坠,残余的酒液先于落地声升起,那晶莹的水珠中,是整座城市的倒影。
什么是奇迹?
正如幕所说,当它走出苍白的描述,挣脱空泛的语言亲临于世时。
你才会深信不疑,这便是奇迹,
它自有实体。
玻璃的碎片倒流而上,裂隙拼凑,支离破碎的容器在缓缓修复。
铸日的机关轰鸣,庞大的影子倒向世界,与酒杯一同回溯的,还有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
淬火的尘霾扬起,枪火洞穿士兵的胸膛。
A709倒在地上,这位灰星的旧识死在了属于他的岗位上。
人造人越过了龙门士兵的防线,冰冷的视线扫过曝尸荒野的同伴。
不屈的人们抗争,将旧日的城墙打破,逆反的、口述正义的人们要推翻古老者的统治。
他们攻到王城下了,他们会建新的国,而后重演独裁者的历史,没有谁能够挣脱,命运的桎梏。
历史总是在重蹈覆辙,于是人们发现它的每一页都惊人相似。
“看吧!死亡、烈火、绝望、崩塌,以及由你们所带来的最后的一块拼图——独属人世的战争!
我的仪式终于完整了,挣扎无用,因为就连你们本身也只是这庞大仪式的一部分,尽管高歌猛进,为我推动命运的齿轮。”
手足不足惜,同僚不足贵,何况他们早已放弃一切。
那就将残存的「现实」都投入熔炉,去重铸一个新的龙门,遗世独立。
旧日的幻象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徘徊,历史的余响覆盖了所有街道。
“命运?”
梅洛卡有些发笑,她看着倒退的历史长河,时间的数轴在她眼前崩溃,倒流狂飙向前。
百年、千年、万年、十万年……
乃至,重回神殒之日,再造太阳的辉煌。
可畏,可畏,如果站在这里的并非“梅洛卡“,那她真想为幕鼓掌庆祝。
但梅洛卡只是泰然自苦,甚至身后浮生的态度都异常冷淡。
竟然有人,在梅洛卡面前玩弄所谓命运?
“好巧不巧,自我介绍下,站在你面前的是,
「命运」调律师梅洛卡!”
精致的手提箱打开,棱角分明的白箱落地,让延后了许久的上门礼登场。
古木、齿轮、水晶球,格格不入的每一个部件拼凑成一体,构成调理命运的朴素仪器。
琴师抬起那把尘封已久的小提琴,而后,在旁人的百般不解中,梅洛卡开始她的独奏。
仿佛,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侮辱、这绝对是侮辱!
前一刻幕还在慷慨激昂地发表胜利感言,后一秒梅洛卡就开始了信步闲庭地拉琴。
“悠哉游哉也要有度吧!”幕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去克制自己的怒意。
甚至,不堪入耳。
梅洛卡皱着眉,兴许是太久的搁置已经让技法遭到遗忘,生疏的曲目并未让这个开场变得眼前一亮。
“抱歉,让我找找感觉,很快就好。”
何等的轻慢,幕的额上已经青筋暴起。
浮生只感觉心里堵得慌,为梅洛卡捏了把汗。
她还记得,在此之前梅洛卡交给她的任务。
——等会你就给我搭个台子,让我和家伙能在同等高度说上话,最好比他高一点,咱绝对不能低对面一头。
——然后等我开始拉琴,你要让我声音传出去,要整座城的人都能听清。
那时浮生轻笑,爽朗地应下梅洛卡的请求:
——轻而易举。
——那就放心交给浮生你啦。
收回心神,浮生将专注着眼于现在。
浮生长舒了口气,现在这个状况,真的要“广播”吗。
浮生抬起手,决定坚守自己的位置,施展起道法。
感受到来自后背的抚摸,和默默支持自己的朋友,梅洛卡欣然一笑。
来!
来让舞台,为我专享。
琴弓一震,嘹亮的弦音扩散。
指法从生涩到跳跃,音律从平淡到激昂,帝国的公主重拾起曾经的天赋。
浮生听得入迷,音乐声经由她的道法回荡于整座城市。
那悠扬、激昂,与悲婉,情绪化的音符牵动现实,用乐章将每一位倾听者连结,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
修行者们突破战线,部队带着战争重器踏入内城,烈火无情焚烧着大地。
音乐转向低迷,似乎接近尾声,乐谱却陡然一变,再续余音。
金乌铸日,将旭光缓缓托回天空,燃烧的血爆发出烈火,将穷追不舍的洛云图击退。
白洛无极的力量治愈创伤,将洛云图从生死一线中拉回。
自大地的尽头,一簇火光,冉冉升起。
梅洛卡的指尖奏响命运的乐章,像是在歌颂着什么,颤动的琴弦化万象为声,庄严的命运肃然落下。
是火。
照亮长夜的火从秦无衣的手中升起,追逐着远去的黄昏挥剑。
巨人留下火焰,以此剑斩命运、将万神的宫殿化作焦灰。
“靠!”洛云图瞬间稳住倒飞的身形,片刻不停,重新加入战斗。
妈的,哪冒出来的抢人头的!
梅洛卡还在演奏,将最初那分生涩丢的一干净,她的乐章一次次突转,每一次让人觉得到此为止的时候都将步入新的高潮。
但幕的眼神已经阴冷到了冰点,现在无论敌我都在被梅洛卡的乐章影响、规束、推动,乃至掌控全局。
可幕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梅洛卡想要的,是更深层的、更隐晦的事物。
是秩序。
乐章取代了幕的仪式,秩序泯灭了战争的幻影,逆流的历史停滞,缓缓回到正确的位置。
她鸣奏,命运便会拨回正轨,她张口,万象都会井然有序。
这就是,命运调律师。
洛云图与秦无衣并肩作战,火焰将金乌打下天空。
洛云图振动单翼追击,秦无衣也随之鱼贯而出。
白与红的双色烈火交叉斩落,将不断膨胀的日轮尽数击毁。
碎日!
幕手中的酒被炸开,玻璃的残片扎入手掌,不知是红酒还是血液流淌在地。
重铸烈日的最关键部分被破坏了,失去了金乌的引召,太阳也再无法回归大地。
那么,这份还在自如运转的仪式又将何去何从。
崩溃?不,是被篡夺了,落到了梅洛卡的手中。
梅洛卡仰首,趾高气昂地谢幕。
此篇名为:
——《时律余音》
没有听众的喝彩,只有浮生发自内心激动,恨不得打赏几个小意思,再单曲循环一小时。
而浮生很快就如愿以偿。
即便双手离开了乐器,音乐却并未停歇。
浮生试探地解开道法,嘹亮的乐章却依旧还在四处回荡,仿佛万象自觉地演奏着乐谱的余响。
“还没结束,”
梅洛卡低声知会浮生,等浮生恢复了道法,梅洛卡又高声迎向幕,满怀讥讽地嘲笑:“你的仪式很好,现在归我了。“
仅此一句,就无异于万般羞辱。
她要干什么?
还没着从气急坏的中缓过劲来,梅洛卡的话再次给了幕当头一棒。
没有用暴力的手段破坏仪式,反倒将主导权握到自己手中,如果只是为了让幕的阴谋滑稽地破产,那么大可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仪式已经接近完成,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主导者只会被失控的仪式能量反噬。
况且,谁会手握财宝不去挥霍,谁能把持权柄不去使用。
一个能够改写既定命运的机会摆在眼前,她究竟会用来做什么。
幕不由地紧绷起了神经,局势已经逆转了,从梅洛卡开始演奏开始,不、是从自己满怀自信开始仪式起。
两人的立场一瞬间颠倒,幕已经彻底丧失了主动。
然而梅洛卡并没做多复杂的操作,只是将这份赐福,作用于自身。
梅洛卡抬手,她眼中的赤诚熄灭,由喜悦转变为冷漠的庄严。
她的舌尖颤出第一个音节,将神圣的谕示铆入人间:
“我是历史的一瞬,我是战争的一隅。”
浮生感到吃力,将这简短话语传递向城市,竟比承载万象的乐章更加艰难。
然而,梅洛卡的自述还在继续,无穷高远的恢宏之声重重交叠。
“我是刀枪下的死亡,亦是废墟下的绝望。
“我是贵族的贪欢,是政客的谎言。
“我是秩序光与暗,是时代的病与痛。
“是呐喊,是哭嚎,是狞笑,是崩溃。
“是腐烂,是陈朽,是沦丧,是幽微。”
战场在重塑,构建出旧日的幻象,重现大地上的无数次战争。
梅洛卡停下,明明只剩临门一脚,却有种如鲠在喉的不适,不得寸进。
还差了什么……
似乎是想到了答案,梅洛卡重新伸出手,欣然回答:“最后,我是希望。”
“登神?”幕呆滞在了原地,状似疑惑的呢喃。
钢铁化成城墙的筋骨,无畏的战士们拉开防线。
他们忘却岁月,也忘却过往。
他们不停战斗,他们坚信自己的家国还屹立未倒。
梅洛卡撒谎了,欺骗着人造人军团为她而战。
可如此庞大的军团,难道真没有一刻,没有一个人看透真相?
活在虚构的战争里,沉迷在谎言维系的荣耀中。
「我们的王还未死。」
他们坚信着,他们重复着。
与此同时,战场的另一端。
因为他们笃信着被许诺的希望。
火车鸣笛,将文明的火光照入蛮荒之地,让一批又一批物资横跨于千里。
自神庭之窍涌出,有黑焰在梅洛卡眉心汇聚,凝固成墨色的冠冕。
另一重历史覆盖了此地的现实,黑王朝的幻象获得了短暂的重临。
无日,黑云遮天。
那历史化作长龙投来化身,扶摇于云端,不见真形。
正如学者之言,只要亲眼得见,便知那定是奇迹本身。
那伟力瞥了黑冠之王一眼,却不屑一顾,只是径自流入她身后的万千子民。
奇迹认可了这份威权,以及虚构军团的意志,人造之人被赋予了真实的血肉。
脱胎换骨。
他们唱着凯旋的战歌,呐喊着发起冲锋。
长驱直入,势如破竹。
人造人军团主导战局。
新一轮的导弹齐射,如利剑刺向将倾覆的城池。
“休想!”幕已经被连番的震惊吓得慌了神,不顾一切地阻止进攻。
一束束光芒冲天而起,对着袭来的导弹发起打击,一层层屏障在空中展开,抵挡噗哧而下的烈火。
避开龙门城的拦截系统并非难事,但梅洛卡选择了更简单粗暴的方法。
“我以文明的名义,”构成黑冠的晶石嵌合,赋予言语无形的权威,“宣告你的国灭亡。”
绝对的物质轰炸,将防御粉碎的一干二净,让天罚落到地上。
数之不尽的惨报,如海潮般呈递到幕的手边,龙门的军队节节败退。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在叩击着幕的胸口,这千百年他从未感到过这样的轰动。
输了个精光啊朋友。
梅洛卡轻蔑地摆手。
学者总喜欢做多手准备兜底,荒芜学者却没有这样的美德。
输……输了?
幕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地摇头否认。
不,我还没有输,我脚下的铸日机关还完好无损,而现在仪式掌握在梅洛卡手中,我要抢夺仪式的主导权,只要仪式的根基被动摇,就有可能让承载这份力量的梅洛卡失控暴走。
想到这里,幕扯起癫狂的笑容,向这几乎不可能的小概率事件押注。
梅洛卡略带怜悯地看着他,哪怕到这个地步,宁愿丑陋的挣扎到底也不愿认输。
所谓荒芜学者,究竟在坚持什么无意义的事情啊。
那就彻底断绝他的希望吧。
就在幕打开控制面板,准备重启铸日机关时,自他脚下传来了一声巨响,高耸的建筑摇来晃去。
梅洛卡会心一笑,另一份礼物也要送到了。
那在爆炸中被毁坏的,是铸日机关的核心。
有老鼠溜了进去,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他眼皮子底下。
幕冷淡地等待着铸日机关彻底熄火,看着呕心沥血的作品付诸东流却意外的平静。
还真是,算无遗策呢。
“你究意……是个什么东西?”
幕仓促发问,希求从梅洛卡口中得到一个能让自己好受点的败因。
“我?如你所见,一介学者,至少就肉体上是名人类。”
“人类?”幕哑然失笑,像听闻了此生最荒唐的笑话,“不、不。”
他矢口否认,唯独这两个字他格外坚毅,“你怎么能是人类呢,你究竟是在自欺欺人,还是从未认清自己的本质?”
梅洛卡冰冷的视线像是在怜悯一个死人,她已经无法容忍有人三番五次踩中她的雷区,“哦?那你来说说,我是什么?”
“你是——”幕的话刚到嘴边,却因恐惧发不出声音,那是所有生灵都不能之谈及的名字。
有一点梅洛卡是对的,幕只是在插手他没资格涉足的领域。
换而言之,在梅洛卡看来,她自己是有资格的。
原来如此……
幕终于看透了,蒙在真相之上的,那层薄纱。
“你这个怪物!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不过是一具容器,该死!你……忘仙那群畜生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他们怎么敢……不、元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幕嘶吼着,语无伦次。
梅洛卡不由哂笑,嘲弄幕最后的可悲,“还以为你会说什么呢,败者的嘴脸总是一如既往的难看,废物就赶紧扔进焚烧炉里回收利用不好么。”
幕咬牙切齿地愤怒着,他不甘地将研究所前的机关陷阱强行唤醒,一众自律机枪和魔导炮齐齐锁定高台上的梅洛卡。
浮生上前了一步,打算彻底终结幕的生命,却被梅洛卡伸手拦住。
“已经结束了,浮生。”
研究所的大门被人从内部打开,寒冰将所有机关瞬间冻结。
一层薄霜在地面绽开冰花,修卡洛斯一步跃至幕的身后,妖血倾洒溅了一路。
寒冰长剑贯穿幕的胸膛、背刺成功后没有片刻停留,修卡洛斯远遁离去。
冰芒炸裂,扩散损伤,夺走机体的生命。
“机关厉害的不行,结果本体脆得要死么?”伤痕累累的修卡洛斯对这最后一步的轻松感到了十足的意外。
直到修卡洛斯出现,浮生才终于松了口气,关切地询问梅洛卡的状况。
梅洛卡也在审视自身,仪式的能量在她身上流转,不经意间,如同一道薄层破碎,消散于无形。
一时间,梅洛卡感到了一丝惋惜,“真可惜,好处都给手里的兵捞走了,真是一点也不给我留下。
原本还指望能一口气把自己的问题也解决呢。
嘛,无所谓啦,下次再说。”
梅洛卡又敲了敲额顶的黑冠将其收起,至少这份冠冕留了下来。
“你不会怪我吧,浮生。”梅洛卡突然问,“如果刚才我用仪式的力量打开返回元初的通道,或许我们已经可以离开这里了。”
“你没事就好。”浮生抚着胸口说。
“不要这么徇私啊,我的骑士。”梅洛卡笑了笑,而后道出实情,“事实上,如果我真那样做了,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所有在那之前我们必须解决另一个问题,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可惜,之后也许再没有今天这样轻松的机会了。”
浮生听完,只是摇了摇头,“听不懂。”
梅洛卡面部的肌肉都绷了起来,这孩子说话怎么越来越气人了呢。
“嘛,那就拜托浮生你帮忙处理下这些机关陷阱啦,虽然被冰封住了,但处理不好的话还是会有不小麻烦的。”
浮生点头,不过举手之劳。
·
研究所上。
修卡洛斯才歇了口气,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迅速靠近。
“帕尼!”梅洛卡欢呼着飞扑而来,和修卡洛斯搂抱在一起。
“等等,血!血糊上了,梅洛卡你给我松开!”
远远看着这对咋咋呼呼的好姐妹,浮生笑开了花。
梅洛卡问:“那个学者咽气没?”
勤勤恳恳的修卡洛斯摆了摆手,把梅洛卡从自己身上拎下去回答:“按你说的,留了一口气。”
梅洛卡点了点头,缓缓走向垂死的幕,神情一步步滑向冰窖。
“你是来取笑我的吗?朋友。”他已经很虚弱了,却还佯装出轻松的模样。
“我并没有那样的恶趣味,我只是来告诉你,赢你的是梅洛卡。”
“……”幕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冷淡地评价,“欺世盗名。”
“随你怎么说。”
“你以为你赢了?
虫子会从日落之地爬出来,我们都被抛弃了啊,没有人能够离开,没有人可以活下去。”
幕的嘴角渗出更多血,“我诅咒你,梅洛卡,我用这十万年的人生诅咒你,你会为你的自大付出代价!”
“人都要为曾经的恶行负责的,你不正深刻体会着的么?况且,我已经选好自己的死亡了,你说的不算。”
“你可真是个怪人。”
“彼此彼此。”
幕莫名恨不起来,这个云淡风轻的少女。
归根结应,他们只是道路不同的学者。
正如曾经那些因理念不合而一拍两散的同伴,早已有过无数位。
直到最后,也没有人理解过他的道。
“不打算了结我么,小女孩?”幕近乎脱力地说。
梅洛卡翻了个白眼,“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
“A703?”幕猜透了梅洛卡的打算。
他早劝过那个指挥官,这名士兵将来会成为龙门城的心头大患。
那个指挥官却只是说:他乐见其成。
“只有学者才能杀死学者。”幕好似在坚持着最后的一点什么,却再无偏执。
“不对哦,幕。
能杀死学者的,还有他们自己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
幕疯笑着,仿佛梅洛卡的话,叫他失去最后的信仰。
最后的行刑人,就在这一声声疯笑中到来了。
梅洛卡让开道路,灰星一步步上前。
幕闭上眼,不打算去看临终前的世界。
微风呼唤着轻云,龙门还是那个龙门。
他对越过自己的梅洛卡说,他对离去前行的人说:“我没有背叛方舟。”
他也对自己说:“我走在正确的路上。”
灰星手握左轮,依次装填入枚子弹,过程不发一言。
对着龙门的机械师,鸣枪。
这座城的绝大多数罪责都系在幕身上,就连他本身都化作了灾厄的容器,审判早已无可开脱。
或许正如那人所说,我们乐见其成。
砰!
撞针激荡出火光,子弹没入幕胸膛,他仍未睁眼,将这些曾由他亲手制造的弹药细细数来。
「狂妄」!
「苦痛」!
「咆哮」!
「漠视」!
「万劫」!
「独群」!
一声又一声枪响,直到打空了七发子弹。
七种极刑施于一人,四分五裂的尸骸再无生机。
幕死了。
灰星为手枪装填进最后的两枚子弹。
一发「饮剑」,一发「王权」。
它们都有各自的归处,
很快就会结束。
灰星带着这份逐渐累积的力量,和愈发难以压抑的怒火,向着最后的高塔走去。
·
“结束了,金乌大妖。”
洛云图踩住金乌的胸口,夺走他最后一丝飞翔的气力。
无极白剑已经悬起,奄奄一息的羽妖听见了命运的叹息。
太阳已死。
秦无衣并未上前,只是在一旁驻足侧目。
洛云图沉默了片刻,还是在金乌咽气前问出了最后的问题:“刚才和你战斗时,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意念支配了我的身体。”
也正是这份力量,让洛云图毫发无损的战胜了金乌,现在甚至前所未有的充盈。
“大概,是一群老不死的存在,留下的命运烙印吧。”金乌看着不可逆地步入毁灭的自己,似乎接受了这个事实。
“嗯?”洛云图感到不解,这和他的状态异常有什么关联。
“因为你是白洛无极,”金乌只是笑了笑,像是在关照一个后生,“我曾亲眼见证,那一天太阳的熄灭,在白洛无极的剑下。”
白洛无极杀死了第二「真理」!
哪怕洛云图知道,如今的「真理」早已改朝换代,那么云海纪元的那位必然已经殒落。
可洛云图万万没可能将白洛无极和杀死「真理」联系在一起,这有点出乎洛云图的预料了。
甚至荒芜之主都疑似是被白洛无极杀死了,她的手中至少已经殒落了两位至上者了。
所以他战斗时才那么激进,是受到了古老年代所发生的大事的影响。
哪怕过去千百年,哪怕死亡将一切掩埋,那些真正强大的存在还是会在无形中左右着世界的运转。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连荒芜之主死了还能对自己图谋不轨呢。
洛云图对此倒是并不意外。
“你终将会成为她。”金乌似是哀悼地叹息。
“不,我只做我自己。”洛云图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一件显而易见的事。
金乌凝望着他的眼神,竟自嘲地笑了起来。
“那就去吧,自由的鸟儿。”
一缕缕微光从金乌破碎的胸口涌出,汇入洛云图的身体,“那就,连我那份也一起吧。”
将太阳最后的辉光,赠与。
终于,走过漫长岁月的最后一只金乌,永远在历史中停下了脚步。
洛云图感受着两道来自天命的馈赠,回味着这一战的收获。
太阳与白洛无极的力量交融,最终隐入了体内无法察觉的某处。
他隐隐听见一个清高的女声叮嘱:
「勿使你的剑迟钝,否则你须承无极之重。」
随后,先前那鬼上身一般的错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洛云图睁开眼,暗自呢喃:“原来这就是元初神途啊。”
秦无衣出声,打断洛云图对感悟的最后回味,“该走了,战斗还没结束。”
·
走着走着,梅洛卡停了片刻。
“日落之地,西边,”梅洛卡在嘴边反复念叨,好似恍然大悟,却又露出了些许忧色,“张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