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随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了个一干二净,外面的丫鬟小厮不知就里,但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
书房里安静地仿佛那两个男人根本不存在一样,陆曜手指无声地点着微烫的杯壁,指腹已经微微泛红,他却浑不在意。
咔——
茶杯被拿起,陆曜轻抿了一口,摩擦着杯沿道:“事说完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杨少恒抬眸看过来。
他这会的心情很是复杂,事情谈成了当然很好,但是这个洛尧森……
洛尧森……
他虽然不是战斗系情绪师,但认识的情绪师却有跟景隆情绪师打过交道的。关于洛尧森那个人,曾有一个很让人印象深刻的形容。
人们称呼这位年轻有为的情绪师为沉默之鲸——这是他在情绪师中的外号。
他当时觉得奇怪,明明洛尧森的情绪兽是一只白虎,外号怎么会是毫不相关的鲸?
后来费了点功夫打听了才知道这是源于他的成名战——当然这个成名战是指在情绪师中。其他国家虽然不像恒阳这样完全将普通人和情绪师隔离开来,但也会尽量不让情绪师的话题过多占据普通人的生活。
当年远东战争爆发,美罗国利欲熏心想要将几个石油国家占了,唯一的忌惮便是那几个情绪师。
对于这种行为,其他国家纷纷反对抗议,但实际行动还真不敢多做什么,但情绪师层面却是另一回事。
——毕竟情绪师是相当于核武器一样的存在,在不能人为制造的前提下,大家都秉持着能让地方损失一个就是赚到的想法。成功了那付出再多代价都是值得的,失败了那就赖呗,只要你不能拿出切实证据来,那我就不承认。
于是,那一年美罗国决定狙击那几个石油国家的情绪师,而其他国家的情绪师也都心照不宣地成为了那几个石油国家情绪师的朋友、男友、女友,总之是有立场参与到战斗中的身份。
那次景隆国没有动静,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参与到其中了,结果……
当时战场在北极冰面上——因为情绪师战斗动静太大,一旦有不能摆上台面的战斗,大家都会默契地将战场放到这般人迹罕至的地方。
当时参战的有情绪师有二三十个,其中美罗国的情绪师数量过半,伴随着战斗的升级,有情绪师战死,也有情绪师受伤逃跑了。当时在场的情绪师有八个,五个美罗国的,三个石油国家的,美罗国那边略有优势,石油国家这边有一位重伤,但又有一个实力格外强横的。
就是那个时候,他们脚下的冰面陡然碎裂,猝不及防之下八个已经精疲力尽的情绪师掉入下面的海洋。然后一瞬间,方圆一公里之内的海洋化作万千根冰针,将毫无防备的八个情绪师刺成了筛子。
当时有受伤的情绪师在不远处观望,看着骑着白虎的洛尧森缓缓浮出海面,化作飞影离开。
当时还没人认识洛尧森,但等他军校毕业,入职军部之后,渐渐地大家便能对号入座了。
据说洛尧森自身是水属性,且已经能身化属性,当时他便身化海水,在冰层下潜伏了整整三天。
——别觉得这三天很简单,实力到了一定程度,很多情绪师都能身化属性,但能维持多长时间就不好说了。少的十几分钟,多的两三个小时,三天……就跟普通人站军姿站了三天一样,是积极骇人的事情。
此等好耐心、强毅力以及抓时机的利落,洛尧森这人甫一进入情绪师的视野,就呈现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强大。
正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观他在恒阳这段时间的表现,杨少恒竟是拿不准他是真的情根深种还是在演戏。
但是到了今日,他倒是明白了。
那样的蠢货,世上竟是不止戈窈一个。
“你既然早有这种打算,为什么到了现在才真正实施?”陆曜看着杨少恒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香香怀孕后才实施?”
杨少恒沉默了许久,才道:“香香且不论现在如何,但以前是有些软弱的。我怕她遇到大坎依旧软弱,所以……便是再软弱的人,成为父母之后,都会愿意为了孩子化身修罗。”
就像当初的萧纯一样。
“且……到时若是能叠加失去孩子的痛苦,香香的情绪会爆发得更激烈。”
陆曜看着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他身形其实是有些消瘦的,只是因为五官长得好,所以便怎么看都俊秀。然而正是这样的男人,他的心就像是魔鬼一样。
虽然陆曜最终同意了合作,但扪心自问,这样丧尽人伦的歹毒主意,他是如何也想不到的。
这个人,他对人的好,是带着毒的。
这样想着,陆曜对杨少恒道:“你这样的人……爱你的人必定被你伤透了心。”
他本是随口一说,然而杨少恒却是如遭重击,整个人都晃了一下,表情都空白了。
这里面有什么故事?
陆曜挑了挑眉并没有多问,转身就从随园离开了。
他其实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戈馥身边的,然而……想到自己打算做的事情,内心便生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怯意。
他这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我是为你好……”这样的话了。
因为很多人对他说过这种自以为是的话,很多人想以此为由安排他的命运和人生。
对此,他只想说一句“给我滚!”。
然而如今,自己却要做这样讨厌的人了。
他很清楚,甭管他们如何为戈馥打算,甭管结局是不是好的,但……出主意的杨少恒罪不可赦,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甚至……
在同意合作的时候,他就已经默认了无视孩子的安危。
但是……他可能天生不适合当父亲吧,比起还没有出生的孩子,他更想让戈馥获得自由的人生。
她将来恨他也好,谅解他也好,他都要去做这件事。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去爱一个人,可能他们无法长长久久,但他必定要给她最想要的。
而他知道,她最想要的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