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沈怜星疑惑。
那胖子提起桌上的坛子,这才发现已经没了酒,顿了顿,似一下子失去了雅兴,他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青衫文士,又看了眼沈怜星,脸上扯出笑容,“哎嘿嘿,孙某有些倦了,咱们改日再谈。”
另外一旁,那青衫文士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听到自己好友这么说,笑容更甚,点了点头,算是附和了胖子的话,他从腰间取下一支烟袋,在桌子上轻磕两下,却是看着沈怜星抽了起来。
沈怜星眉头轻皱,淡淡的看了这胖子一眼,瞬间就明白了此人话里的意思,先前还觉得这二人,一个豪爽,一个儒雅,此刻她对这二人的印象已经荡然无存,但却也没有太多意外,十几年生不如死的经历让她深刻清楚,这就是人性。
她探手进左袖内,刚要取出银两,就在这个时候,那先前离开的店伙计手里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沈怜星立刻朝他招手,“小二,酒菜放这桌,再上两坛,算我账上。”
并非她大方,这些日子她也曾有意打听柳玉珊的事情,但每次这些人一听到她提起柳玉珊,个个都避而不及,全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只有眼前二人敢如此直言不讳。
那店伙计闻言一愣,古怪的看了眼那两个中年文士,又看了看沈怜星,脸上露出意味深长之色,但还是走过来,把酒菜放在桌上,一甩肩上快要滑落的毛巾,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沈怜星察觉到这店伙计的表情,眨了眨眼,心底提高了几分警惕。
她脸上不动声色,走到两人一侧空位处,拍开酒坛上的封泥,取过一旁倒扣叠放的瓷碗,倒了满满三碗酒,脸上露出微笑,端起面前一碗,看向两人,“天色尚早,看两位大哥还未尽兴,怎能就此离去,今日小妹陪两位大哥喝个痛快如何?”
那胖子闻言,深深看了眼沈怜星,起身一抱拳,咧嘴笑道,“沈女侠果然是女中豪杰,孙某佩服!既然沈女侠相邀,我二人若这么离去,倒显得小气。”
青衫文士抽了口烟,同样端起了碗,起身笑道。“不错,孙兄所言甚是!”
沈怜星没有在意这胖子言辞中的称呼变换,三人略碰了一下,酒水洒落,沈怜星当先一饮而尽,将碗倒扣。
“不瞒孙大哥,小妹与这柳姓之人有些恩怨,只是不知此人还有这等隐秘,还望两位大哥详细告知。”
见沈怜星又把话题扯了回来,那胖子放下碗,脸上收起了笑,“沈女侠与此女结怨,可要当心了,据我所知,此女极有可能是妖物鬼怪一类所变,孙某先前有一点未说。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传闻有人亲眼看到这柳秋娘杀人后,脸上的五官消失了,此话初始我并未当真,只认为是有人刻意杜撰,愚弄百姓罢了,后来越来越多的人离奇惨死,这些人死法不一,有的人是被按在水里淹死,有的人是心被挖出,捧在自己手里,唯一相同的是,不管这些人死多久,脸上身上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一般,此事在这几年闹了不少恐慌,引起了朝廷重视,可往往结果都是不了了之。
似是为了压下心里的害怕,他手上颤抖着端起碗,喝下一口酒,看了眼四周,“呐,有好事者给此女起名无面妖女。”他边说边伸手比划,倒也活灵活现。
“这时间久了,有人发现她每次出现都是一身白衣,极少出现其他颜色,便有人称她为白衣无面女!”
仔细听着这胖子的话,沈怜星皱眉,“白衣无面女...”她看似无意的右手伸进袖口里,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先前孙大哥说此女每次杀人都会问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胖子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沈怜星的表情变化,他脸上很是感慨,“唉,问题想必就是出在这儿!这柳秋娘还在紫烟阁奏筝时,曾有一段过往...”
五年前,当时的柳玉珊刚满十八岁,这么好的年纪,却做出一件与同龄女子不一样的事情,她不顾其父反对,创立了紫烟阁,广收天下貌美女子,自己却从不接客,只是每日待在三楼奏琴,此事让得很多人为之不解,柳圣元是当地有名的茶商,女儿做出这种事,想不让外人关注都难。
得知柳玉珊身份后,不少才杰俊艳不顾身份上门提亲,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柳府前便门庭若市一般,成了当时临安人人热议的话题。
这些上门提亲的人身份各异,考虑到父亲的原因,柳玉珊也见了不少,然而没有一个人让她看得入眼。
直到有一日黄昏时,还未到开门时间的紫烟阁,缓步走进来了一人。
这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大汉,三十许岁的样子,他面相白皙,手中折扇轻挥,明明身材很是魁梧,但行步间却文雅有束,配上其英俊的外表,倒颇有几分翩翩公子之貌。
此人走进这繁装细致的阁楼内,便有阵阵曲乐之音回荡入耳,他仰头看了眼顶楼传出的琴音,脸色平静,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朴素衣衫,他平步走到客桌前,伸手放下其上长凳,坐了下来。
与此同时,阁楼上的琴音在那长凳落地之时默然一顿,渐渐停了下来,似是那奏琴之人,隔着很远听到楼下的动静一般。
这大汉从包裹内取出一壶酒,正要对嘴喝下,手上动作因琴音变化突然顿住。
“公子来早了!”
没等这大汉起身,柔弱动听的声音从阁楼内传出。
这大汉闻言哈哈一笑,起身向着顶楼略一抱拳,“不早!能闻得秋娘残曲,是柳某之幸!”
顶楼上的女子沉默数息,动听之音再次响起。
“哦?何来幸之说?”
听到女子这么问,这大汉收起笑容,脸上恢复了平静,他略一沉吟,放下了酒壶,手中扇子一收,在左手一拍,肃声道:“在下在苏州时,就听闻临安有一女,名为秋娘,此女擅长琴曲,传闻像这南方之地的天气一般,晴雨交替,变化无常,造诣颇高,今日柳某闻得残曲,感触颇深!”
沉默许久,那声音再次淡淡响起,对于大汉所言,却是避而不谈,语气中很是随意的问道。“你姓柳?”
大汉微微一笑,抱拳道,“不错,在下姓柳名永,八闽人士。说来也巧,也许柳姑娘与在下曾是本家。”
“柳公子谈吐不凡,想来身份必定金贵,今日下榻此地,所为何事?”楼上女子说完,琴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不再是大汉初听时的柔和,还是而是略有悲意。
大汉眉头一皱,对方这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收起了桌上的酒壶,向着楼上略一抱拳,“一落魄书生,不曾金榜题名,何来的贵。今日只是为闻秋娘琴曲而来,这曲也听了,也算了了心中疑问,柳某这便离开。”
琴音一顿,楼上却是没有再传出那女子的声音。
沈怜星皱眉,她正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见那胖子突然停下,又喝了口酒,她连忙推了推身前的酒坛,催促道,“后来呢?你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