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某人看向尤格兮的眼神微眯了几分，片刻后，他忽地笑了，压低了声音，对着尤格兮问道：
“我们应该让‘我们’赢得胜利吗？”
“有趣的问题，不然呢？”尤格兮眨了眨眼睛，嘴角笑意不减，反问道。
K某人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扫了一眼前方的状况，见局势还算稳定，他回过头来，侧过身，用一种微不可觉、直播观众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对着尤格兮，轻声道：
“连续三到四次的抛投就足以奠定胜局……很怀念的一句话，因为曾经的我就是这么认为的，我驱使着骰子的起落，不是在任何一个副本的中间，而是在——”
“开头。”
“无视任何副本机制、怪物设定和各种若隐若现的伏笔，直接在开头就掷下决胜的骰子，由此，我得以以最快的速度拿下胜利，虽然，有的时候，享有这份胜利果实的人，只有我。”
K某人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他垂眸，光洁的骰子在手中转动，白皙的表面似乎还能隐隐看出其下掩藏的血意。
“……万能之骰确实‘万能’，它唯一不万能在，只能单次执行一个请求。”
“骰子起落的时间，远远不足以令这个请求丰满，没有充足的视点，最终投掷出来的结果，总呈现出有利于这头而无利于那头的状况，它会造成伤亡，却……无法实现最基础的死而复生的请愿。”
“百分之一百通关的几率附加百分之一全员阵亡的几率，你，会赌吗？”
K某人将骰子夹在了两指之间，手臂带动手腕，手腕带动手掌，挥臂抬手间，K某人的视线随之移动，从抬起的手掌到半空，再向下，视线扫过完美的抛物线。
可翻掌间，骰子依旧完好地呆在他的手中，从未离开过。
“在知道这件事后，我从来没赌过。”
K某人摇头，哑然失笑，语气中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或许，如果不是在我的手中，它能发挥远远比现在更大的价值，但怎么说呢……天意弄人啊，偏偏到了我的手上。”
“说我怂也好，怯懦也罢，但我总觉得，人还是得先活下来，才能去思考生存的意义。”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沉沉的，异常稳重，很不同于他在直播状态时，那略显浮夸的言行。
骰子这个道具给予了他通关的“捷径”，但同时，也反塑着他，令他不自觉地扮演着一个赌徒的形象。
洁白的表面下，是一点的投机、二点的押注、三点的博弈和四、五、六点无尽的懊恼与悔恨，痛苦中挣扎。
——道具没像技能卡一般被划分等级，这并不意味着它们没有优劣，正相反，它们实际更为严苛。
同样的能力，不同的携带方便程度，会使得它们的风评截然不同，但若忽略其他因素，单纯地将道具能力与技能卡技能相对应的话，那么万能之骰所对应的技能卡等阶为
——S级。
……
回到现在，骰子在K某人的指尖转动却迟迟没有掷出，他确实对某些事抱有疑虑，这股疑虑也并非无根之水。
正面的拉锯战仍在持续，这对陌匀等人来说极为有利，云道然的那个法宝在不断吸纳怨气，原先周围充满凉意的空气已经散去不少。
“接下来怎么办？”
琴夭小声询问云道然，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们好像只能走将其伏除这一条道路……或者说，这也是阿絮希望他们走的。
要不就此离开，要不就让她消失。
云道然深吸一口气，表情也很是凝重，他大抵在回想着师父临走前嘱咐他的种种教诲，并企图在此间寻找到一条出路。
思绪流转间，场面却发生了新的变化。
原本淡白色无色无味的气体突然之间变成了血红色，同时身为源头的阿絮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她半蹲下身子，抱着头，那些血色似乎要将她的躯体充满，从她的身体里窜出。
原先为兽体灵体的怨气实体也开始扭曲，它们撕扯着自己不存在的表皮，淡色的外衣褪去后，露出了鲜红色的内核。
不祥的幽光从它们的瞳眸中点燃，蔓延到足部，虚幻的白骨筑成躯壳，节节骨骼环环相扣，若有若无的呼啸风吹过，带来尖锐的狞笑声。
它们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审视猎物一般好整以暇地注视着众人，嬉笑声里用它们自己的语言交谈着。
“怎么会……这么多鬼？”
同一时间，城市，血色侵蚀了太阳的光晕，在太阳的哭泣声里，混合成并不明亮的血月，血光淹没了大地。
医院，限制刚解，白语心短暂离开，躁动着的声音传来，是碎碎的低语着……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真该死，我从轮回之中归来是为了见到这一幕吗？”
……
——“……血债血偿？他们已经死了！而我久久不能安息，不能手刃置我于死地的家伙，还有什么比这更憋屈的？！”
……
——“……你说这？不，这不行吧，他们是无辜的，不能因为对别人的怨恨就……”
……
——“……哈哈，也是，他在那般对我时何曾考虑过我也是无辜的呢？更何况……我给他的那些钱、那些诊费，他的家人也有享用过吧……”
“哈哈哈，既然用着别人的血泪凝成的金银，也应该做好因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这也何尝不能算……一种因果报业呢？”
一双双血色的眼睛从灰蒙中睁开，在某种虚影的蛊惑下，愤怒与仇恨溢满了他们的瞳眸，曾经生命消逝之所，聚集了太多的怨念，久久盘旋于医院不愿离去。
如果不是白语心的封锁停滞了时间，这场暴乱的来临应该会更快。
这座医院早已经成了鬼怪们觅食之所，它们否决天道裁定，以人性的模板，勾勒描摹出那个逐渐清晰的图样，象征公道最原始的雏形——
血债当以血来偿！
……
何为鬼怪？
放大人心所欲，即为鬼怪。
无论这份欲，指向的是善还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