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呼啸,水浪起伏,一望无垠的蓝色之中,有白色的鸥鸟在不断盘旋。
风吹动船上乘客的发,也把他们的声音吹散到高空之上。
“我都好久没有坐过船了。”
温荣拄着手杖,站在甲板上对着远处的海景叹了一口气,眉眼间却分明是惬意享受的神情:“多亏了秦夫人秦少爷,我才能有幸坐一坐你们家的帝王级游轮呢。”
“诶什么帝王级,那都是民间营销号搞得噱头,其实就是普通的游轮而已。”
秦夫人坐在一旁微微笑着,道:“听说温少爷也很喜欢船?”
“正是。”温荣说着便转头对某个方向招了招手,“阿璨,过来。”
他的助理把正在那边眺望海景的温璨推了过来。
温荣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喜欢这船吗?喜欢的话,爸爸花钱让秦太太给你插个队,给你也造一艘怎么样?”
温璨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摇头,也不说话。
温荣又叹了口气,却又马上笑起来:“没关系,阿璨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秦太太在一旁保持微笑脸,这时突然插嘴了一句:“对了,这次出海,我们特意带了南港这边最好的康复医生,看好过好多个运动员呢,要不让他给温璨少爷看一看腿?说不定还能有救呢。”
“……”温荣慈爱包容的笑脸僵了一秒,马上又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好啊!那可真是太感谢秦太太了!阿璨,你……”
“我不想看。”温璨面无表情地把轮椅一转向,背对他们往船舱而去,“那么多医生都判了没救,你们南港的医生难道是神吗?”
“阿璨!阿璨!”
温荣喊了几声,最后无奈地摇摇头,转头看向秦太太。
后者一脸理解,却又道:“等下船之后直接让医生来看看,也不需要多精密的检查,只是看看,他总不能拒绝的。”
温荣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反正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两天。”
“是啊,客人都要陆陆续续的到了,还有得忙呢,这不,阿悟一回南港就脚不沾地了,这次出海也不肯跟我们一起来。”
“他忙一些你才能偷闲呢,他忙是好事。”
“……倒也没错。”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在甲板上聊着,海风将他们假惺惺的笑声扩散很远。
而回到船舱内的温璨正在用加密频道给江叙发消息。
-不死妖到南港了吗?
-还没有。
-没联系?
-只在一天前发过消息会准时到,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温璨放下手机,转头往窗外看去。
海浪翻卷,高空里风声呼啸如怒涛,他望着那无边无际的晴空,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位老园丁口中描述的海上的雪夜。
会是在同一片海吗?
才年仅十四岁的叶空,当时就是在这片海上,决心杀人,又临时收手,然后拎着染血的刀跳进了比现在还要冰冷的夜色与海水中吗?
她当时在黑暗的水里游往岸边的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窗外传来的虚伪又畅快的笑声中,温璨却仿佛坠入了那夜无边的海水里,于冰凉的沉浮和似有若无的微光里仰头,却不知道水面上会是什么。
·
距离游轮很远的岸上,秦家。
等待几天的秦悟终于收到了消息。
“根据航班信息来看,叶空小姐已经在昨天下午三点就乘飞机抵达南港了。”
“那她人呢?”他立刻睁开了眼,“现在在哪儿?”
“我们已经紧急调取了机场的监控,根据监控来看,她落地后就进了卫生间,之后就没出来过。”
“……”
秦悟嘴角拉扯一下,眼底却有奇异的光芒闪现:“不是没出来过,是你们看不到她了——算了,没关系,只要会来就好。”
“她一定会来的。”
·
计程车在路口停下。
一位身姿轻盈的乘客近乎无声地坐了进去。
“去哪?”司机带着浓浓的口音问道。
“蔡家湾。”
回答是很标准的普通话。
车子平稳地驶上路。
“蔡家湾哪里?”
“贫民窟。”
车子左右摇晃了一下,司机赶紧稳住,又抬头去看后视镜。
他对上一双藏在帽檐下的漆黑的眼睛。
乘客有一把好嗓子,即便是懒洋洋毫无礼貌的语气也依旧会让人心生好感:“有问题?”
“没……没有。”
“那就开稳点。”
车子重新平稳地行驶起来。
沾了陈年灰尘的窗玻璃上映出乘客转头望向窗外的眼。
之后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司机则忍不住往后视镜里扫了一眼,随后忍不住又一眼、再一眼……
直到乘客突然毫无预兆的出声:“还有话要说?”
司机猛地吓了一跳,眼神慌乱收回,又慌乱扫过她,发现她还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司机讪笑了一下,被抓包的慌张去掉了,道:“只是看你包得这么严实,就在想你是不是内地来的明星——最近这些天来南港的明星可多了。”
“是吗?”客人好像兴致缺缺,但她有一把年轻动听的好嗓子,懒洋洋的说话也依旧让人心生好感,“都有哪些明星?”
“就我知道的,比如那个谁……那个棋坛天才原野,就要来参加一个什么活动。”
司机顿了顿,他疑心听到乘客笑了一声,那笑声好像非常……非常微妙,有一种令人不由自主感到卑微的感觉。
不知为何,原本还想多说几句探一探八卦的气势一下消下去了。
随后一路安静。
只有窗外这座巨大的灰色的城市,和乘客那双黑色的眼睛,一直在满是尘埃的玻璃上不断重叠和交错。
这是一场谁也不知道的某个人与城市的重逢。
它惊心动魄的藏匿于庞大的车流之中,藏匿于城市密集的高楼之间,藏匿于带着海风味道的无边无际的空气里,就如一滴水汇入海洋,沙子跌入沙漠,不会被任何人注意。
——直到它跳出来,化作利箭或者子弹,卷起狂风或者巨浪。
而在此之前,暗涌只在水下酝酿,水面之上则风平浪静,喧嚣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