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端午。
方多病在莲花楼醒来。
可他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早晨用过早饭后,明明是在一楼,坐在桌旁看书来的。
想来是上了年纪,精神有些不济,竟然看着看着睡着了,怎么一觉醒来,却是躺在二楼?
而且这个房间……
这明明是二楼的房间,却只有原来一半大,看房间里的摆设,倒是像他多愁公子方多病少年时的风格。
这是怎么回事?做梦也不能这么离谱吧?
他竟然……
做梦,还能梦到在莲花楼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这是对同住有多深的怨念啊?
……不至于吧,阿飞若是知道,一定会伤心的。
自从阿飞走了之后,这莲花楼就剩他一人。
他好怀念三人都在的时候,那有烟火气的热闹。
他这么想着,坐起来,突然发现枕头底下压着一块令牌。
四顾门少门主令?!
这个……以前真是做梦都不敢想。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然后,方多病突然发现自己也很不对劲,找了个镜子一照,自己竟然回到了十六岁。
难怪整个人都轻快许多。
不可能啊?难道真是梦?
犹豫片刻,他掐了自己一把,但没舍得太用劲。
会疼,不是梦?
他下楼,推开门,外面是一片不太熟悉的山林。
然后他看见两个人远远走过来。
是两名青年男子,手里都拿着许多东西,像是刚从集市回来。
虽然两人都戴着面具,方多病却觉得无比熟悉。
他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鼻子有些发酸,越发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在他的世界里,笛飞声离世已经十年,他在他离世那年,给李莲花和笛飞声在云隐山立了衣冠冢,在旁移栽了很多东海运过来的红杜鹃。
他清楚记得,红杜鹃第一年没有开花,后来每年都开花,一共开了九次。
因为每年花开时,他都要去云隐山,与他们一起赏花,喝酒。
可是,那个一身墨蓝常服的青年,就是笛飞声,看起来连三十岁都没有。
而他身旁那人,一身李莲花最爱的浅青,看起来十分健康,身上还带着李莲花早已没有的张扬与明媚。
他竟然是——李相夷!
方多病没能控制住他激动的心情,朝着他们俩人飞奔过去。
管他呢,就算是梦,那也是上天恩赐,能让他再见两位挚友。
然后他飞扑过去一把抱住了——
笛飞声。
“阿飞,真的是你,我好想你!”方多病掉了眼泪。
笛飞声、李相夷:???
李相夷内心:小宝素来与我亲近,今天怎么抱着阿飞不撒手?
笛飞声内心:这小孩什么情况,平时都不常与我亲近,今天这是怎么了?
“方小宝,你什么情况?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
笛飞声问道,他有点手足无措。
结果这话一说,方多病哭得更凶了。
“小宝,别哭,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李相夷也劝道。
方多病止住了哭,愣愣看了李相夷好一会儿。
“你……没事,毒都解了?”
“啊?”李相夷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方小宝,你睡糊涂了吧?我中毒落海,那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四……年……前……”方多病喃喃重复着,有点回不过神。
四年前?所以现在是东海大战后四年?
这是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李相夷没有因为用梵术控制碧茶之毒,而容貌改变,也不用受那十几年的病痛折磨。
他可以是天下第一,又能长命百岁。
而阿飞似乎也很好,功力还有所突破,是鼎盛之势。
他们还结伴带着莲花楼到处游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方多病说着,又流泪了。
李相夷一脸茫然,不懂方多病为什么突然这样。
而笛飞声毕竟与他同行二十年,蓦然反应过来。
于是他选择了生死诀别时,方多病给他送别,唱的那首古诗。
“流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方小宝,真是你!”
“阿飞,是你啊!”
两人同时惊叫道。
“你们俩在说……什么啊?为什么突然念诗?这是什么意思?”
李相夷一头雾水。
“相夷,他是小宝啊!”笛飞声说。
“我知道他是小宝……你说什么?”李相夷震惊。
“你的意思是,他是来自……前世?”
“嗯。”笛飞声点点头。
“你……怎么来的?现在贵庚几何?这扬州慢还能返老还童?!我这又不是灵鹫宫的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李相夷再次震惊。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方多病老老实实说道:“我在莲花楼里看书,看着看着睡着了,醒来就到了这里,我如今都跨过天命之年了!”
“……那你还哭,跟个小孩似的,一点也不肃静雅正。”李相夷笑道。
笛飞声却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我那个世界,你已经死了十年了。”
笛飞声:……
“不过……我每年都去云隐山看你们,真的很想你们。”
他说着说着,眼里又泛起泪花。
“想不到你们早都团聚了,我却还一个人在那苦熬。”
方多病吸了吸鼻子,自己又高兴起来。
“不过看到你们都挺好的,我也挺开心的。一定是上天怜悯我,才送我一个好梦,让我在端午这天,来与你们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