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
夜晚的图书馆安静得可怕。
红耳钉和格子衫并肩走着，走的每一步都在试探。尽管不是第一次上夜班了，两人还是下意识恐惧这黑暗的图书馆。
“要不……你先去点灯？”格子衫咽了咽口水，畏惧道。
听其他人说，前几天他们都是忽悠那个不明情况的新人在前面先把主要的灯芯给点了，其他人才进去。
终于倒霉到他们头上，到他们上夜班了，没想到那个新人被带走了，红耳钉还莫名其妙被指派去点灯芯。
简直倒霉透了。
“你想害我呢！”红耳钉瞪圆了眼睛，“我不去！除非你陪我去！”
“陪你去就陪你去！”格子衫一咬牙，说。本来他也没打算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让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比去点灯更让他害怕。
“好。”红耳钉说了一句。
只是一直盯着前方的黑暗的格子衫并没有看到，红耳钉侧头看着自己，眼眸里带了几分讥笑。
让他陌生的讥笑。
等他感觉不舒服转头看红耳钉的时候，红耳钉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偏头，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格子衫颤颤巍巍的，“那个，你觉不觉得，有点冷？”
“有吗？”红耳钉奇怪道，“我没有觉得冷啊，是不是你感觉错了？”
“那……那你低头，看看呢……”格子衫快吓哭了，颤声道，“你的脚……怎么结冰了？！”
“啊……”红耳钉咧开嘴笑了笑。
“不要随便和陌生人一起走进黑暗里啊……你忘了，规则了吗？”
这是格子衫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
“早上好。”林言朝张令夏打招呼。
“早啊林哥。”张令夏揉了揉眼睛，说，“今天是周天对吧。”
“嗯。”林言说，“我们最好今天就把事情处理完，我周一有课要上。”
“对啊……还有课程。”张令夏皱眉，“姐姐的课……”
“我已经和方老师说过了。”林言笑笑，“方老师说他会处理好的。”
张令夏松了口气。那就好。说起来他完全不知道林言是怎么和方应求陈川焱关系这么好的，就凭陈川焱好说话？但也不至于这么轻易就……
他突然想起了池烬的微妙态度，感觉也不是不能理解陈川焱和方应求对林言的特殊了。
“我们今天……”张令夏还没说完，外边儿有人敲门。
林言打了个手势示意张令夏躲起来，穿好白大褂，耐心等待门敲够三轮，才打开门。
“有什么事吗？”林言开口询问。
外边儿是三个穿着和他相似的实验服的人，胸口上分别写着L-178、L-233和L-456，标号都比他的早许多。
“江大人找你。”
“我？”林言愣了愣，说，“我知道了，吃过早饭就去。”
三人对视一眼，说：“你尽快吧。”
“知道了，谢谢。”林言点点头，等三人离开之后，关上门。
张令夏不可思议道：“啊？他找你？他不会真要拉你进实验室吧？”
林言也有些迷惑，他昨天分明就感觉江志远是在试探他，今天这又是哪一出？
“我等会儿去看看吧，刚好我们也在想怎么进去看看。”林言无奈道。他们现在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能怎么走都还不好说。
“那你一定要小点心。”张令夏说，“我……和昨天计划的一样？”
“嗯。”林言点头，拍了拍张令夏的肩膀，半开玩笑道，“加油呀，我的安全可全靠你了。”
张令夏认真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噗……”林言乐了。
吃过早饭，林言穿着白大褂，本来在考虑要不要戴口罩，想到昨天并没有戴口罩，索性今天也不戴了，慢吞吞来到前级二室，熟练地敲门。
依然是循环到第三次结束，里面才传来声响。
“L-753？进来吧。”
林言便推开门进去。
今天的前级二室和昨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林言走进去，看着江志远，很乖地低头：“江老师，您找我？”
“啊，”江志远从资料堆里抬头，说，“你昨天送来的资料整理得很好，我可以拜托你帮我整理一下这些资料吗？我有个实验需要做，没有时间整理这些东西。”
林言：“您的助手呢？”
江志远笑了笑：“今天周天啊，他们放假，我们这儿还是有休息日的。”
虽然休息日也不能离开图书馆，但好歹是个休息日？
林言抿唇。他的助手休息了所以就可以剥削无辜的实验工作者了。
好无赖的说法。
“怎么了，你不愿意？”江志远说，“唉呀你们这些小年轻，整理资料都不愿意，还想做什么大项目大研究。冷板凳都坐不起来。”
林言默然，心里却反驳道：冷板凳不是这样坐的，这只是纯剥削免费劳动力而已。
他并不想做免费劳动力。
更重要的是，虽然昨天那份资料整理得不错，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整理好现在这一大堆资料，他有很多没有学过的东西，昨天临时补的那点东西根本就不够用，一整理就露馅儿了。
大概是看出林言的心情，江志远叹了口气：“好吧，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那你帮我个忙行不行？帮我这个忙，我允许你到我这边来打打工学习一下经验。只是打工学习，接触不到机密项目，不用签保密协议。当然了主要也是因为我没有找到保密协议书……不然能签下你这样的人，也不错。”
林言觉得他话里有话，思考了一会儿，点头：“您说。”
“帮我照看一下我的实验体。”江志远笑道，“她是闯进这里的新来的老师。”
林言面不改色道：“请问在哪儿？”
江志远随意操控了一下电脑，一个通道出现。
“就在对面房间。她的情绪不太好，你要顺着一点她哦。”
林言表示清楚了，走进通道里。
通道很黑，似乎本身就涂黑了，与光线无关。
林言走进去，摸黑走了好几米，才看到光亮。
张雨茉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听到有脚步声，张雨茉抬头，眼里带着几分不耐烦。
看到是林言，她愣了一下。
“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林言很有礼貌地说，“江老师吩咐我来照看一下你。”
“不需要。”张雨茉很快收起了自己的诧异，冷淡道。
肚子很不争气地叫起来。
张雨茉：“……”
她昨天晚上就没吃饭，被抽了几管血，实在饿得慌。
林言从善如流道：“我去找人给你带点吃的。”
张雨茉缄默片刻，说：“带瓶淡盐水。”
“好的。”林言应了一声，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客气，看到张雨茉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特殊反应，这让江志远很失望。
张雨茉的诧异他也看在眼里，本以为张雨茉是认识林言，却想起张雨茉对他的态度，觉得如果张雨茉看到不是他的人进来了会有这样的表情也很正常。
看来真的不是卧底……
江志远透过监控，思索着。
可是他为什么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林言没有等他想明白哪里不对劲，便已经走出来了，他步子不紧不慢，礼貌道：“江老师，她需要食物和水，我先去给她找？”
江志远下意识点头。
林言便走了出去。
徒留江志远冥思苦想，苦恼地揉着太阳穴，感觉实在不对劲。
他的直觉向来准确，怎么会出错呢？
他却不知道，他的直觉准是准，林言的直觉却也不会出错。
担惊受怕地结束了前级二室的旅途，林言默默松了口气，按着地图找到了他们的食堂的位置，提交了申请，有江志远的审批，很轻易就获得了一份食物和淡盐水。
江志远还远程让人给了他一份补血的药剂。
林言面色如常地接过，道谢，然后回实验室。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于平静，江志远怎么看都看不出什么破绽，拿实验室的规则来考核，林言又回应得滴水不漏，心里虽然不甘，最后也只好作罢。
张雨茉拿到食物之后，对林言道：“谢谢。”
“不客气。”林言想了想，问，“心情还好吗？”
张雨茉垂下脑袋，林言看不清她的神色，只听到她说：“想我弟弟了。”
“弟弟？你还有一个弟弟？”林言看起来很感兴趣。
张雨茉就说：“他今年初二了，学习不太好，上课总是打瞌睡，爱打游戏，赛车什么的。”
“在别人眼里，他脾气差爱胡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但是……”
林言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两声，追问几句什么，张雨茉夸的时候也会跟着笑一下，情绪价值给满。
张雨茉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
而透过监控注视着这一幕的江志远挑眉，倒是没想到林言居然真能完成他给的任务，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
看来以后是需要考虑一下，招聘一些能够给予活体实验品正向反馈的实验员了。
这么想着，他低头，在草稿纸上随手记下这一点。
却没有发现，监控里的两人的眼神一直在交互，时不时微弱地点一下头，借助两人谈话的动静来遮掩着实际的操作。
然后在张雨茉同意之后，把江志远吩咐的补血胶囊连同一个小小的胶囊一起交给了张雨茉，看着张雨茉把胶囊吃下去。
林言在心里道：“雨姐？”
张雨茉神色如常，心里却十分诧异：“这是什么东西？”
“小夏说这是……他朋友送他的东西。”林言回道。想到张雨茉失踪的时候还没有见过池烬，只是在他的口中知道他教的班级存在这么一个刺头，林言还是决定暂时隐瞒下来。
“雨姐，你在这里这几天没出什么事儿吧？”
林言的隐瞒张雨茉并没有在意，听到林言的询问，张雨茉心里叹了口气，说：“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我都有点昼夜不分了。”
昼伏夜出的，到了这地下，哪里都是这么亮堂。
她时常以为傍晚的五点半是凌晨五点半。
要不是还有个24小时制的时钟撑着，全靠那个挂钟的话，张雨茉觉得自己迟早会分不清时间。
“辛苦了。”林言道。
他说得平淡，心里却有些不解，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陈川焱和方应求为什么不想他们进图书馆？
“对了。”张雨茉突然说，“我不能够确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一定要小心那个江志远。他不太对劲。”
“什么？”林言追问，“哪里不对劲？”
“我说不上来，他看起来很和善对吧，但是就在昨天，他亲手杀死了他的助理。”
“他的助理？”林言一怔，“他不是说他的助理休假了？”
“死了怎么不是休假了？”张雨茉反问，“再也不用帮他干活了，这还不够休假？”
林言：“……”
“这里没有假期。”张雨茉说，“有假期的人都死了。江志远没你看着这么简单。”
的确是这样的。林言看着有几分烦恼，说：“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带出去？”
“不太好办。”张雨茉也很为难，她在地下待了几天，和林言不同，她知道前级二室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想了想，她叮嘱道：“你试试能不能去找到一个叫端木的人，或许他有办法帮我们。”
林言：“你知道端木？”
张雨茉一愣：“你已经见过他了？”
“是的。”林言说，“就是他指引我们来找你的。”
“那他有没有说别的什么？”张雨茉询问，“比如怎么离开这里之类的。”
“有……不过这和你关系不大。”林言温和的笑了笑，开口，“感谢你，美丽的女士，很高兴能够听你分享这么多趣事。”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先去忙了。”
张雨茉怔了怔，道：“喂！”
林言却是没有再说什么，离开了张雨茉所在的房间。
江志远挑眉道：“这就出来了？”
林言平淡地说：“这样容易产生依赖。”
似乎是瞥见了江志远的草稿纸上写的东西，林言微微挑眉，说：“江老师，我不建议这么做。”
“哦？为什么？”江志远诧异道，“就我观察的来看，你和她的交互分明让她的状态更好了，明显更有利于实验，为什么不能够培养一些专门去做这些事的实验员呢？”
“老师观察得很仔细。”林言道，“但是老师，我们也是人，与实验品产生过多的接触容易导致最后手软，下不去手。”
“是吗？”江志远疑惑，“我怎么没有这种感觉？”
“……”因为你就是个没人性的变态东西。
林言整理了一下思绪，说：“老师一心实验，自然不会有什么，但是我们大多数人是做不到的。”
谁又能确定，自己不是下一个实验品？
眼睁睁地看着上一秒还和自己谈笑的人，被冠以实验品的名称，惨死在实验桌上，还能够毫无动容的人，只怕心里也早就不算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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