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个可能性刚冒头，他就感觉到了……恐惧。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那么……
他看向端木。端木知道吗？如果端木早就猜到了，端木的行为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他们这帮老东西。端木为了他们这帮老东西好？如果放在最开始，哪怕是他估计都要嗤之以鼻。
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是条狗都该养出感情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沈老的注视，哪怕沈老什么也没说，林言依然看向了沈老，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端木：“……”真是够渗人的。
林言只是看了沈老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嘴角嚼着耐人寻味的笑，缓缓开口：“十多分钟了，还没讨论出个结果吗？”
所有人都把视线投向了林言。
除了一开始引出他们的讨论的那一句话，林言就再也没说过任何一句话，只是望着他们所有人，那个眼神，似乎要把每一个人的脸、表情，以及他们那令人厌恶的背信弃义都铭刻在心。
林言道：“你们这样争得面红耳赤的，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另一个可能？”
“什么？”阮雯皱着眉，不解。她的确是吃定林言了，笃定林言不可能有能力逃离这里，才放心地让林言来开这个会。
这当然也是她的恶趣味之一……
只要林言识相，她也不介意让林言留下来混个代理人当当，只要不离开这里，和他们的利益不冲突，什么都好说。
“看来你们什么也没想过。”林言遗憾道，“你们觉得，她真的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让我这样空手来？”
此话一出，圆桌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端木虽然感觉不对劲，但他是站在林言这边的，怎么会拆林言的台？反正也只有他和江志远知道，林言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们不说，谁知道林言到底有没有她留下的底牌？
而且……谁说林言就一定没有后手的。
“她沉睡已久，就算真有什么后手，也管不到这里。”阮雯冷笑，“你以为我们这么好骗？”
“如果我没有拿到它，那么我承认你说得对。只可惜我已经拿到了。”林言转了转手里的簪子，意味深长道，“何况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真的觉得，她只是单纯地沉睡了，什么都没有给我这个‘继承人’留下？”
“既然你是她的继承人，那么，她一定会设立考核……”阮雯道。
林言打断她，笑笑：“你说得对，但我不是已经完成了考核，证明了我的能力了吗？”
阮雯直接就沉默了，看着林言，眼里带了几分忌惮。林言的意思是……仅仅是拿到发簪，就已经是考核了？怎么可能？
这么轻松的考核，可不是那位的风格。
那位可不是什么做慈善的人。
“怎么，你要赌一下？”林言挑眉，说，“我倒是无所谓，反正到时候出事的又不是我。”
看起来是很简单，但总得考虑一下他只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刚进到这个学校没多久的学生。
“……端木。”阮雯看向林言身边安静的端木，道，“任何人我都能理解，但是为什么你会帮他？”
如果不是查到了端木在修改监控内容，她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带人去出口守着。
“我？”端木似乎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认真思索，然后说，“大概是因为，这样很有意思？”
阮雯的目光有些不善了。
端木扯出一个笑容：“我比你更熟悉她，你猜，她要是知道我们这么做，会做些什么？”
“也许你说得对，她未必会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的继承人的死活，但是……她会不在意有人忤逆她，践踏她的尊严？更何况，不仅仅是我，你们，你们所有人，当年受了她多少恩惠，不需要我多说吧？”
“城主是给了我们很多，但是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什么更重要，你们要不要再掂量掂量？”
“哦……这么说可能没有用。”端木自嘲一笑，若有所指，“毕竟有些人得不到很多很多钱的话，怕是要死了。”
话锋一转，他冷淡道：“你们不如仔细想想，如果她回来了，把我们全杀了，你们亲爱的城主大人到底是会为我们求情呢，还是会跪在她的脚下俯首称臣呢？”
林言意外地看了一眼端木，似乎对端木的识相感到惊讶。
他接着端木的话说下去：“她给了我三天时间，你觉得时间一到，我回不去，是什么后果呢？亲爱的、馆主大人。”
林言把“馆主大人”四个字咬得很重。
阮雯和一众老实验员脸色极其难看，眼看就要僵持住了，突然听到外边儿的吵闹声。
“大人！你不能进去！大人！”
“疼疼疼——”
阮雯睁大了眼睛，站起来，脚刚刚抬起来，还没迈出去，门口突兀倒下，扬起一阵灰尘。
“我倒想看看，谁在欺负他背后没人？”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林言蓦地站起来，回头，惊讶道：“方老师？！”
“是我。”方应求随意把灭火器往里面一扔，发出一声响亮的金属碰撞声，嘴边扬起一抹冷笑，“好久不见啊，阮雯小姐。”
“是你！”阮雯脸色微变，“你怎么……！”
“好久不见，馆主。”方应求身边，陈川焱走出来，语气温和道，“我来接小言回去。”
端木看到这两人也是一愣，默默地让出林言身边的位置。
方应求和陈川焱两个人一起来接人，这还是端木第一次见。方应求也就算了，陈川焱？方应求很少会让他出现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连他也很难见陈川焱一面。
却因为林言，陈川焱出现在了这里。
这里大概是除了外面的某个地方之外，对于陈川焱来说，最危险的地方。
林言惊喜道：“陈老师，你也来了？”
陈川焱点点头，说：“小夏那孩子说你被留下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放心不下，所以就来了。
林言笑了笑，快步走到陈川焱身边，道：“谢谢陈老师。”
方应求冷哼一声，说：“净会惹事。”
方应求一说，林言立刻心虚地移开视线。说好不给陈川焱惹麻烦的，这下真是食言一次又一次了……
“小言也是好心来救人。”陈川焱道，“怎么不早说小夏的姐姐被困在图书馆了？两个孩子往这种地方跑，真是胆大。”
他的语气更多是担忧。
林言摸摸鼻子，低头。
本来是不想麻烦陈川焱和方应求才自己和张令夏一起进来，没想到最后还是得麻烦两人进来捞他。
“人接到了，而且看着没受伤，账应该不用算，那我们走吧？”方应求偏头征求陈川焱的意见。
“等等！”阮雯明显很忌惮方应求，盯着林言，说，“他可以走，但是东西得留下！”
“什么东西？”陈川焱不明情况。张令夏告诉他们的时候时间太急了，根本没有时间听前因后果，而且张令夏其实也不明白情况，他们就更不明白了。
林言摊开手掌，展示给陈川焱看，说：“她让我拿的东西。”
陈川焱眯眸，想起林言说的四楼那个神秘的女人说的要求，道：“这恐怕不能给你们，这也不是你们的东西吧？”
“的确不是。”端木抢先开口，道，“我没说错吧，江老头儿。”
江志远看到林言没事儿了，本不想多掺和这事儿，端木点了他他才开口：“没错，这簪子由我前级二室代为保管，它实际并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实验室。”
“这位……是那位派来的人，取回别人的东西，很正常，你说是吧，馆主。”
“谁允许了？谁说这不是我们的……”
“我也只是奉命取回。”林言握了握簪子，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在整个会议室里，感受到这股力量，除了林言之外，所有人都是一怔。
林言毫无顾忌地释放出簪子的力量，震慑着所有人。
看着差不多了，他收起簪子，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
端木脸色凝重，道：“当然可以。”
心里不由得感觉自己当初的坚持实在可笑。花了这么多年时间，连簪子怎么使用都没有了解，林言只是拿到手，就已经能够熟练运用了。
这就是选中的人？
沈老也表了态，道：“你是她钦点的继承人，当然可以带着它离开，我们的……主人。”
方应求扫了一眼林言手里的簪子，脸上带了点若有所思的神色。
陈川焱比起其他任何人都要镇定得多，他好像完全没有被威慑到一般，疑惑地戳戳方应求：“他们都怎么了？”
方应求这才反应过来，除已经开口的端木和沈老之外，就连江志远都没有任何反应，双目呆滞。
方应求不确定道：“大概是因为……林言？”
林言眨眨眼，表示自己很无辜：“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方应求白他一眼，说：“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
这么看来，就算他们没来，林言也有自己的办法离开。这么想，方应求反而松了口气。没有完全依赖他们，非常好。
陈川焱则笑了一下，温声说：“你没事就好。”
“哎呀陈老师……”林言反而不好意思了，说，“我们走吧。”
完全没有刚才挂着诡异的笑容看每一个人的感觉了。
“好。”陈川焱看了一眼其他人，说，“他们没事吧？”
“没什么的，就一点点小手段。”林言笑笑，“我就吓吓他们，她不在。”
陈川焱说：“那……”
他突然一怔，看着林言的手腕，疑惑喃喃：“……我看错了？”
他刚才是不是看到林言手腕上那个蓝羽印记亮了一下？
但手腕的印记只在他面前晃了一下，时间太短，他也不确定。
林言“嗯？”了一声，不太确定道：“怎么了陈老师？”
“没事。”陈川焱摇头。
端木默不作声地盯着林言背后，一言不发。林言他们不懂，但他身为实验室的一员，怎么会不懂。
端木目送着三人离开，看着那一抹浅淡的身影，很久才开口：“……你醒了。”
“醒了？”她道，“算是吗？算是吧？我倒是没想到，还能看这么一出好戏。”
“端木卓，你居然也开始在意起这么些个东西了？”
端木笑道：“你还记得我是谁？”
“记得，怎么不记得。”她缓缓坐在了林言刚才坐的位置上，淡淡道，“端木家的天才，当年几大家族中最优秀的一个。”
“哦？”端木没想到她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挑眉，“那为什么不是我？”
“你不合适。”她难得解释了，“你有你自己的命运，即使你的命运是荒诞的。我不该插手，我也插不了手。”
“连你都不行？”端木道，“我一直以为你无所不能。”
“我无所不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笑了，美艳动人，只是没有人敢直视。她伸手，拿起没有人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
沉默片刻，她道：“没有人是真正无所不能的，哪怕是我。端木卓。”
“哪怕是你……”端木笑了，“那他算什么？为什么他就比我合适？”
“他不一样。”她淡淡道，“他和你的确相像，我相信你察觉到了。但是，他的导师和你不一样。”
“导师？我的导师不是你安……”端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微愣，却又突然释怀了。
他道：“他的导师是谁？”
“一个不可能被我计划出来的人。事实上，哪怕只是他的出现这一件事，都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她说。
“为什么？”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能在【秩序】崩坏的现在，活到遇到林言的年纪。”她轻声解释，“……但他还是出现了。这是我不能想象的。”
没人计划得到这样的存在。
“你原本给他安排的是？”端木好奇道。
说到这个，她脸上居然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原本给他安排的那位……也被影响了。”
端木：“啊？”
思忖着她的表述，端木道：“……是，陈川焱？”
“是他。一个……巨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