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
顾时心中一紧,正准备下意识地装傻否认。
但是马上,他就想起来上一次的心理问询中,他向瓦列里医生半真半假地道出了阿蒙的存在。
“噢噢,你说这回事啊。”
他赶紧点着头认道,咧着牙吸了口气,回答着。
“还好吧,我感觉我能和他很好地共处了。”
“共处……是吗?”
瓦列里医生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接着就对顾时展开了一连串的快问快答。
“也就是说,你还是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是,是的。”
“他对你的态度有发生什么变化吗?”
“没,没有吧。”
“他有没有试着干扰过你的思考?”
“应该……没有。”
“你喜欢吃香菜吗?”
“不喜欢。”
“他也讨厌吃香菜吗?”
“可能……等等,这我怎么知道!”
瓦列里医生问的问题逐渐莫名其妙,到了连顾时都无法回答的领域。
他像是开玩笑似的歉然一笑,然后说道。
“如此看来,你们的关系已经越来越好了。嗯,那次我的确没有说错,你们拥有着很好的关系。”
“哈哈,确实,确实……”
顾时用手指搓着自己的膝盖,一旦接触到有关阿蒙的话题他就实在招架不住。
他在脑海中对阿蒙求助道。
“如果接下来瓦列里医生问更多别的问题怎么办?要不我知道窃取走他的想法吧。”
顾时等待了一会儿,只听见阿蒙轻飘飘地丢来了一句。
“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叫我看着办……
顾时觉得阿蒙从刚才开始就很奇怪,一直都保持着不说话的安静状态,就连自己对他的感知都有点忽隐忽现,可问他问题时他又确实还在自己体内。
很奇怪啊,明明上次他还会在自己和瓦列里医生说话的时候在一旁插嘴,这次怎么忽然开始装聋作哑了……
顾时走神的思绪引起了瓦列里医生的注意,不过他没有贸然打扰,而是安安静静地给自己泡了杯新茶,等待着顾时回过神来 。
当顾时决定还是以拖字决处理阿蒙问题后,他重新凝聚注意力,就看见瓦列里医生正和煦地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啊瓦列里医生,我好像有点分神了……”
顾时赶紧向瓦列里医生道声抱歉,但后者对此并不在意,而是依然以笑对自己。
“顾时先生,你真的有所成长了。”
“在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里,你认为他有影响到你吗?”
有没有影响到自己,这是一个很值得深思熟虑的问题。
顾时觉得,瓦列里医生所谓的影响,应当是指阿蒙有没有对自己的心理状态,还有精神情况造成影响与改变。
在他的眼里,自己应该是属于那种叫什么解离性人格障碍症患者。
这种病症的患者,会被分裂出来的人格影响主人格是一种典型的症状表现,严重的可能会彻底被副人格影响扭曲,导致主体性格大变……瓦列里医生想必就是在担心这个。
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的话,那阿蒙确实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
但要是从广泛视角上来看的话,那阿蒙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可不是一星半点。
各类窃取的能力,灵视,仪式魔法,以至于后来他甚至都成为了所谓的半神,在生理意义上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的范畴。
虽然顾时觉得这半神除了给自己增加了神性负担以外,似乎就没有什么独特的变化,他还是跟一个正常人类差不多,但不管怎么样,这终究还是一个很大的影响与改变。
现在答案很明朗了,阿蒙确实影响了自己,但不是瓦列里医生意思中的那个影响,而自己也不打算把这些方面的事告诉他,因此最终的答案只有一个了……
“我将效忠于——咳咳不对,我的意思是,我觉得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虽然他有时候很是碎嘴,经常会跟我说一大堆话,但并没有试图改变我想法的迹象。”
瓦列里医生也没有对顾时的话有丝毫怀疑,连连点着头说道。
“顾时先生,你是一个很活泼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如此,我也同样能够看出你并没有发生太大的改变。”
可是他马上就转口说道。
“但是我总觉得,你的气质似乎发生了些许变化。”
“如果说和我初次见面时的你是一个普通人的话。那么今日的你就变得不那么普通了。”
“虽然我没办法具体描述出这种变化,但我大概的认为,你的思想似乎发生了一次升华,你的眼界变得比一般人更高,精神比一般人更加超然。”
说着,瓦列里医生伸手指向茶几上的圣经。
“就像网上对你的评价那样,宛如神明一般……”
顾时不由得浑身一颤,他没想到瓦列里医生说的影响居然真的是后者,并且他好像确切地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对,如果瓦列里医生真的知道了他现在的半神身份,那么他就不会那么说了。
他可是一名专业的心理医生,半神这种事情如果真实存在,怎么想都一定会是一个应当被隐藏起来的秘密,他要是真知道就绝对不会现场挑明。
所以他应该还是……
“所以顾时先生,即使直播上没有出现相关画面,但我相信在怪谈世界中,你可能是遭遇过什么足以危及你生命的事件吧。”
“啊?”
顾时眨了眨眼,瓦列里医生则继续说道。
“接近死亡后,人的心态相比以前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因为他们已经经历过了生死边缘的徘徊,他们的精神由此遭受了磨练。”
“我应该说,这就是所谓的成长,也就是顾时先生你的成长,没错吧?”
顾时马上心思一动,就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讲道。
“啊……啊对对对,没想到,居然还是被瓦列里医生你看出来了。”
瓦列里医生真诚地看着顾时,说着。
“顾时先生,我将这些事情说出去并不是想揭露你的内心,当下的谈话我可以确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嗯……阿蒙不算人。
顾时刚这么想着,瓦列里医生就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漏掉了什么,连忙改口道。
“抱歉,是第四个人。”
“我分析出这些事情,只是想让你拥有一个能够排出内心积郁的出口。”
“顾时先生,你拥有博大的胸怀与坚强的责任感,如果没有人主动挑明,我相信这些事情你可能一生也不会说出来。”
“但要是一直不说,这些事情就会变成压迫你内心的巨石,会不断地在暗处影响着你的精神。”
“纵使你的意识足够强大,但这些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负面成分,终究会在某一天集中爆发,拖垮你的精神。”
“我不希望看到那一天的到来,因此我希望顾时先生你可以对身边的人坦率一些,不要把过于沉重的事物以一人之力承担。”
瓦列里医生真挚的话语的确很令人动容,这或许就是心理医生的魅力。
但顾时即使再是感动,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不可能与他人分享。在通往非凡的这条道路上,他只能保持独自前行。
身为半神的意识最终还是抵御住了瓦列里医生的亲和力,为了不让对方感到寒心,顾时便对瓦列里医生说道。
“放心吧瓦列里医生,我的内心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差,总是会遇到让我无法释怀的事情。”
“我真的没有什么大问题,你说我的心态有些超然,可能是因为这次怪谈里的角色都是一帮牛鬼蛇神。”
“你应该也知道,什么吕祖化身,什么黄大仙……”
“可能跟这帮人待久了,我的心态就变得有些飘飘的,毕竟祂们总是念叨一些听不懂的神神鬼鬼的话。”
“放心吧,在现实世界多待几天我就适应了,之前只是被怪谈腌入味了而已,现在不过就是再腌一遍罢了。”
顾时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把一件大事用简单的话语复述出来,再加之各类诙谐的用词,使得它听起来并没有真实状况所展现的那么严重。
瓦列里医生也是被他这么一说,原本有些担忧的神情就舒缓了很多。
“你能拥有如此坚强的心态,我非常的钦佩。”
“顾时先生,人生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独行,就连直到死亡这条路也不会就此断绝。”
“但是在这条独行之路的四周,会同样存在着无数条的独行之路,和走在其上的旅者。”
“路途或许会交错,或许会并行,却永远不会重合,独行之人永远无法真正走到同一条道路上。”
“因此与并行的旅者共勉,就是我们排解独行之旅其空寂的最佳解药。”
“不论独行之路在日后是否会相互远离,还是会一直并行下去,我们都应珍惜每一位与我们并行过的旅者。”
“顾时先生,你我如今正走在两条并行之路上,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你的并行者,为你的独行之路点亮一盏微灯。”
瓦列里医生没有执意要求顾时做些什么,仿佛只要顾时能听着他说话便已足够。
对此,顾时还是感到过意不去,便发动了口才的能力加之善意的谎言,对他说道。
“瓦列里医生,你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朋友,能与你结识是我的荣幸。”
“放心吧,我并不傻,要是我真的撑不住了,我会来你这里大吐苦水的。”
“希望那一天,你可以收我半价优惠。”
瓦列里医生一笑,说道。
“此话差矣。顾时先生,朋友间的聊天从来都是免费的。”
“那我可真是占大便宜了。”
顾时也同样笑着。
“不过现在还是在收费计时中,最近医院的收费标准有些许改动,从按小时计费变成按半时计费了。”
顾时笑着的脸庞一僵,他伸手拿起茶杯把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就直接站了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我在房间里用电热炉烘衣服来着要是不赶快回去的话等下点燃着火了那可是大事情就算我是解密者也难免要做出公开检讨赔偿一万两万三十万的所以不好意思我就先告辞了瓦列里医生。”
“顾时先生,你太幽默了。你的账单从来都是钱老先生负责报销的。”
瓦列里医生微笑着也站了起来,既然顾时已经准备要走了,那么他也就不多留,起身送他到门口。
“不如我们加个巨信吧,以后有事你也可以直接和我发消息聊天。”
“这会不会不符合流程……?”
“放心,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顾时琢磨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瓦列里医生交换了巨信账号,活脱像个避着家长偷偷摸摸和心仪女生互加好友的小男生。
“那么顾时先生,希望不久之后我们还能再次相见。”
瓦列里医生收起手机,给顾时打开了诊室的门,看着他说道。
“上次分别时,我给予了你一个祝福。”
“虽然我并不很相信这种非科学的祈愿,但从事实来看这似乎有些作用。”
“我认为这也是心理学的一种运用方式,一个祝福可以化作心灵的力量强化他人的内心。”
“因此,我希望你在下次的怪谈中依然能够顺利归来。”
“这同样是一个祝福。”
…………
离开六院后,顾时虽然因为瓦列里医生最后的那段话对他有些不舍,但也还是松了口气,全身都为之一轻。
“面对瓦列里医生还是压力山大啊,要是藏不住一点,指不定就被他看出了什么真相,幸好现在的我成为了半神,对情绪的控制也好了不少,但就是神性……嗯,还是有些外显么。”
就在顾时回味着和瓦列里医生的对话时,久未发言的阿蒙终于上线,说道。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对那位心理医生进行有意的隐瞒。”
“嗯?李又复活辣?怎么说,难道瓦列里医生真的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吗?”
阿蒙没有做正面回答,他像是梦呓般地说道。
“奇怪的世界,奇怪的一切,奇怪的巧合与现实……”
“我来到这个世界是出于偶然,那么之后的一切是否是那位(模糊)为之?”
“如果只是简单的同位体,那么二者本质上不会存在神秘学联系。”
“可要是真的因为什么东西,使得他真的与祂产生了一丝联系……”
“你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呀?”
顾时没有听清哪怕一丝阿蒙的言语,后者在短暂的呢喃后便停了下来。
“没什么,比起这个,你们的世界还有很多我没有了解到的地方,许多事物貌似都非常有趣。”
“嗯?你怎么突然对这个开始感兴趣了?”
和阿蒙在一块这么久,顾时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现实世界产生了求知欲。
自己脑海的记忆与知识果然还是不够多,否则阿蒙只要看自己的记忆就行了,根本不用主动去了解。
“我期待中的有趣事情有很多,我比较倾向于先从就近的事物开始了解起。就目前而言,现实比虚惘更近一步。”
“你的乐趣还真是永无止尽……那你想知道些什么?”
“不如就从你们刚才的话题之一开始了解起吧。”
阿蒙说道。
“切尔诺贝利怎么样?”
…………
送走顾时后,瓦列里医生花了点时间清理好了茶几上的茶具。
他将书一一放回到书架上,自己则坐回办公桌拿出一张报告纸。
“顾时先生,你还是对我不够坦率啊……”
瓦列里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一只钢笔,确认里面仍有墨汁,便提着它挪动到纸上。
“不过,如果隐藏是你的不得已为之,那么我也不会将其揭露。”
瓦列里医生刚要提笔写字,忽然感觉到什么,就把笔放下,右手朝着右眼眼眶捏去。
可是他的手刚抬到一半,他就停了下来,改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奇怪了……”
瓦列里医生抬头看了眼时钟,又把目光扫过书架,扫过那本圣经与奥罗尔的着书。
最终,他还是摒弃了外界的干扰,专心致志地开始写起了诊断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