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药物是长期服用的吗?”之前说詹姆斯教授的雪茄气味儿像死蝙蝠的芬坦教授问道。
维尔马斯教授回答说:“长期的。所有抗精神病药物、情绪稳定剂和抗抑郁药,往往都需要长期服用才能有效控制症状,就算要停药了,也只能逐渐减少剂量,以避免出现戒断症状。
另外,吴中青几乎从没有离开过白石村太远,每次买药都是照顾他的李婶,拿着他写的字条去买的。
这样一来,医生首先不能对他的病情做出很好的判断,其次,他是否严格按照医嘱去服用,根本就是不得而知。
所以,我们也不太好根据这些药物的服用情况,判断他的精神状况是一种什么样的变化。”
说完结论以后,他刚要拿起遥控器翻页,又突然放下,“有一名乡镇卫生院的医生,曾跟随李婶去过一趟老屋,在那里见到了吴中青。
据他所说,吴中青瘦瘦高高的,皮肤发白,很斯文内敛的样子,偶尔会咳嗽一声,身上衣服也很干净,完全看不出是患有精神疾病的人。
在得知吴中青长期服用药物以后,精神状况还是时好时坏时......他曾建议停止服药,换一种治疗方式,被果断拒绝了。
原因......似乎是那些药物,能给吴中青带去片刻的安宁。”
“他竟然进行过那么多药物治疗......”刘教授说,“可怜的人......这么说来,他当时的精神状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是的。”
“在整理复原手稿的时候,你们也感觉到了吧,他的那些措辞和表达,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没错,如果我们不隐去那些怪异的地方,《寂静岛回忆录》肯定会把学生们吓坏的。”维尔马斯教授说。
芬坦教授看上去正陷在思考中,“那么,吴中青的手稿究竟有多少可信度?我有点担心,他当时或许已经分不清幻觉和现实了。”
维尔马斯教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们上次质疑的另一个点,也已经得到了答案:那位李婶基本是个文盲,根本不认识几个字。她的原生家庭非常重男轻女且恶毒,她一天学都没有上过,只有开始照顾吴中青以后,吴中青教过她一点。
我们还找到了当初吴中青写在纸上,让她拿去镇上买东西的清单,现在已经做了笔迹核对,确认和手稿是同一个人。
由此,我们可以确定,手稿就是出自吴中青本人。
关于其内容的可信度......我只能说很高!”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很明显在场的教授们都更加有兴趣了。
“手稿里那些关于原住民的描述:名字、外貌、相关传说......还有所有我们能验证到的数字,全都非常准确。
比如故事的主角高明曜,他说是生于1996年,2023年五月底失踪。
我们查阅记录档案,发现出生日期没问题,且在2023年六月初的时候,他的前房东以‘墙壁有发霉迹象’为由,曾试图找他索赔,联系不到还报了警。
还有手稿中提到的转账金额、转账账户、转账时间,全都对得上。
当然,也有一些他自己主观上的误解,就比如我们之前讨论过的,他认为原住民最终会毁灭世间的一切,是因为原住民愤怒于人类对它们所建立规则的破坏和践踏,且它们享受那场浩劫。
另外,他对于现实世界的感知,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或许是因为精神方面长时间受到折磨的结果。比如,他在手稿里写说,他‘不到30岁的年龄,已经状如50岁的憔悴模样’。
我算了一下,他生于1965年,到今年已经59岁了。他在写下手稿时,不是‘状如50岁的憔悴模样’,而是的的确确50多岁,马上60岁了。
最后,他还在手稿里说过,他的姐姐弟弟们,已经好几年没去看过他了。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他们姐弟四人自从1975年年底分开生活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他自从被安置到白石村,那么多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看望过他,这一点,白石村的村民也可以作证......吴中玉他们为了活下去,互相之间都没有再联系过的。”
“太让人悲伤了。”刘教授感慨说,“他因为那些恐怖生物备受折磨,已经被折磨到失去了对现实世界的感知,却还是能清楚记得那些恐怖的事情,无法忘记。”
詹姆斯教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有没有可能,他看到的亲人去探望他,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而是.......有什么生物在冒充?”
屋内的气氛冷了几分,他又漫不经心地说道:“有很多生物,在确定猎物逃无可逃之后,往往不会急着杀死吃掉的。
就像是一只敏锐的猎鹰,盯着地面上已经无处可逃的兔子,自在地于半空中盘旋。”
“吴歧对那份手稿的内容,了解有多少?”伯恩斯教授忽然将话题转向了我。
和他的声音一样,他的精神也不像是一个年迈的人。就好像时光的流逝,只带走了他年轻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
“没有太多。”似乎是心领神会,维尔马斯教授提议道,“要不,我现在给吴歧讲一讲手稿的内容吧。”
“嗯,好。”伯恩斯教授说道。
维尔马斯教授把手里的遥控器放在玻璃桌面上,“我们进行过统计,手稿中可以明确辨别的文字,有20万之多。
虽然吴中青的文笔、措辞、描述并不是太好,毕竟他当时精神状态异常,又曾经不得不中断了学业......但他还是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珍贵的信息。
在他十岁时,也就是1975年,他因为和其他玩伴打赌,一个人在深夜时分跑到了海滩上,要去那里取回其他玩伴提前埋藏好的信物,以证明他的勇敢。
就在那个晚上,他遇到了一个蜷缩在礁洞中的黑影,并搭上了话。
从黑影口中,他听到了一个故事。
后来,他连续好几天,都在半夜悄悄溜出家门,去听那个黑影讲故事的后续。
他完全被吸引了,最后一次去见那个黑影,都是冒着大暴雨出发的。
在那天晚上,他没有听到故事的结尾,却通过一位老渔民手电筒里多余的光线,看到了那个黑影的样子。
他被吓得惊慌而逃,险些闯进海里溺死。
之后,吴氏家族就开始笼罩在‘精神疾病’和离奇死亡的阴影中。
一直到去年春天,再也没人见过吴中青......吴歧,成了他们家族里的最后一个人。
吴中青的尸体我们并没有找到,但我们几乎可以确定,他是凶多吉少了。
从去年春天开始,他居住的老屋里就没有任何动静了,村民再也没有见到他出入过,有人还以为他是被某个亲友接走了。
也有村民进过他的屋子里查看,据说没有动其中的任何东西,就匆匆逃了出去。
因为那整座屋子,包括院子在内,都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死寂和阴冷,让他感觉很不祥——那里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院子里各种已经看不出种类的植物死成一片,屋内的边边角角里,也没有任何霉菌类、潮虫类生长、爬行,完全可以说是......了无生机。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没有经过任何防护,直接被丢在书案上的手稿,才能勉强留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