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了孤独,接受了失去,接受了自己是不完整的。自那时起我就一直被变故打败,或许接受是难以下咽的,但我还是承受下来了,可它们还是不愿意放过我。
它们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奇迹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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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会上,所有人都很开心。觥筹交错间,大家似乎都忘记了以往的辛苦和眼下或许难以走出的困境。
村长李克已经喝得脸都红了,但还是端着一杯白酒,站起身高声说道:“岁月如歌,春华秋实。我们已经走过了日新月异、不断开拓的八个月。
这八个月以来,在正确领导下,我们白石村和安心工厂,做出了非常出色的生产开发建设,事业经济蓬勃发展,两个文明建设成果显着,尤其是上个季度,安心工厂的订单量实现了翻倍,村民收入得到大幅提升,这为我们村今后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接下来,我们将按照已经确定了的发展目标和发展思路,踏上更新的征程。之前的八个月,经过广大村民的不懈努力,我们已经取得了时间过半、任务硬过半的骄人成绩,出色地完成了会战任务。
所有成绩的取得得益于你和我以苦为乐、勤勉......呕......”
酒精的作用使他发言还没结束,就弯腰呕吐了起来。
有村民调侃道:“哈哈哈,村长,你把自己说吐了啦......”
“哈哈哈哈哈哈......”
张旭用胳膊肘戳了戳科林,“你之前说的对,这个村长是挺有特色的。”
有两个村民过去扶李克去员工宿舍休息,其余人则继续热闹的庆祝会。
掌勺师傅和那几个负责帮厨的人也坐了一桌,开心地碰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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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会到很晚才结束,我们一行人还是离桌的早的了,回到宾馆时也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我平时基本没有喝过酒,今天在那种气氛下喝了几杯,算是新的尝试了,现在只感觉脑袋晕晕的,没有力气,还有点儿恶心想吐。
所以我一进屋就躺到了床上,衣服没有脱,鞋子也懒得踢掉。
这就是喝醉的感觉吗......还挺难受的。
临睡着前,我又闻到那种很难闻的气味儿——鱼腥味儿、淤泥味儿,混合着植物干枯腐败,在烂泥里沤烂的气味儿。
这气味儿在快速变化,在变得越来越浓郁......比之前任何一天晚上都更浓郁、更浑浊、更令人作呕,等等......似乎,还夹杂着什么动物尸体腐烂的臭味儿......
哦......
不由地,我回想起了镇上快递点的老板娘,她说:“那不是普通的鱼腥味儿,我娘家兄弟每年过年都倒腾卖鱼,我知道,那根本不一样。他们那整个村子漫过来的味儿呀,哎呀,就跟死了无数条鱼,发臭、沤烂了一样,湿乎乎的、闷闷的那种恶臭味儿......”
对,是有湿乎乎的、闷闷的那种恶臭味儿......
现在真的就好像是......死了无数条鱼,发臭、沤烂了一样......
她说的对哎......
张旭躺在他的那张床上,带着酒气的声音在埋怨:“什么味儿啊......谁放屁了啊......这是什么味儿啊,还让不让人活了......谁来捂住我的鼻子......开开窗户透气啊,好臭啊......”
实际上,窗户一直都是开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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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十点半了。
张旭的头发乱糟糟的,“难得professor wilmas没有一大早喊我们起来......昨天去庆祝会的路上,他还在说勘测仪器已经调试好了,肯定不会再有问题,今天早上就可以继续勘测了呢。”
“他昨天晚上喝醉了吧?”我说。
“哦,对,他喝多了,估计也在睡觉呢。”张旭说着,拿起手机翻找了起来,“他和李大林一边聊天一边喝酒,两个人都喝高了,还在那合声唱歌......我都悄悄录下来了,嘿嘿。”
“就是这个!”
他点击了播放,但是手机里并没有传出维尔马斯教授和李大林唱歌的声音,也没有村民们说笑的声音,就只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响个不停。
他把进度条往后拖,发现整条录音里除了杂乱的电流声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手机要GG了?”
“要不你现在录一下试试,看是不是坏了。”我说。
他用手机连续录了好几条音,结果全都能正常播放。
“这是怎么回事?当时bug了?”
“不晓得......”
“可惜了,他们唱的那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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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隔壁房间找维尔马斯教授和章文。
但敲了很长时间门,一直没有人回应。我们又去敲科林和许赫言的房间,还是没人应。
“好像都没在房间里。”我说。
“奇怪......”张旭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教授,你们不在宾馆吗?”
不知道电话里维尔马斯教授说了什么,张旭的脸色猛地一变,说:“好,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他深呼吸了一下,说:“李景山死了,教授他们都在李景山家。”
“怎......怎么死的?”
“李乐平喊他喊不应,找出备用钥匙打开门一看,他早就死了,浑身......都爬满了霉菌。”
我们一路匆匆忙忙跑过去,李景山的房子外面已经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隐约还能听到嘈杂的人语里的哭声。
张旭凭借着常年健身练就的好体力,带着我从靠墙的地方挤了进去。
院子内挤了更多人,一眼就可以看到李克正在堂屋门口,和几个年龄大的村民喋喋不休,边说边对着李景山房间的方向指手画脚,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房子里的气味儿比昨天更夸张,我们刚一靠近,就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在门口守着的许赫言注意到我们,贴心地递给我们两个口罩。
“谢谢,谢谢。”
我们刚刚接过来,维尔马斯教授他们就从堂屋里挤了出来,对我们挥了挥手,说:“出去说。”
简而言之,李景山死了,死因暂时不明。
当李乐平用备用钥匙打开那扇枣红色大门时,他就已经死了。
他的整个房间混乱异常,堆得满满的都是装着霉菌的玻璃罐,就连床上也没有空余的地方。
谁也不知道他每天都是怎么睡觉的,或许,他每天都和他死亡时一样,侧躺在满是霉菌罐子的床上,和那些霉菌相拥而眠。
说“相拥而眠”一点都不过分,因为他房间的墙壁上、衣柜上、纱窗上、被子上,乃至于他正穿着的衣服上、皮肤上,也全都是霉斑。
白色、灰色、绿色、黑色、红色、橙色......的霉菌,或成绒毛状,或成粉末状,又或者成类似油脂的状态。它们在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刺鼻气味儿的房间里,沿着墙角蔓延,让木头发黑,让布料发霉,让地面滑到难以正常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