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大约二三十分钟的时间,远处的柏油路上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大家看到货车并没有返回来,又开始放松起来,开玩笑说弄不好真是李顺眼花了,迷迷糊糊地把货车开出去,又开回来了。
还有人感慨起李景山死相多么多么惨,李乐平多么多么命苦,李景山的大哥又是多么多么懊恼: “一直哭呢,说是昨天下午李景山还和他隔着门说话,声音听着好好的,一点儿也不像生病了。还说自己昨天如果硬把他从屋里拖出来,说不定今天就不会死了。”
“那可不一定。”另一个村民说,“冰冻千尺,非一日之寒,说不定早就病入膏亡了呢,大家都知道霉菌会伤身体的。”
“爸,那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千尺。”一个十几岁年龄,穿着“南桥镇中学”校服外套的女孩说,“还有啊,那是病入膏肓,不是病入膏亡。”
张旭在我耳边悄声说:“可恶,多好的显摆机会,被抢了。为什么今天是周六,他们没去上学啊。”
“哈哈哈......还是我闺女厉害,学没白上,哈哈哈......”
“现在也该到了啊......”村长看着手表上的时间,突然说,“咱们九点多,不到十点报的警,现在都已经十一点多了,派出所怎么还没来人......”
立马有村民也想起来了:“是啊,这都十一点二十了,从镇派出所过来也就半个小时吧。”
“这可是人命的案子,他们应该来得很快啊......到底报没报警啊?”
“对啊,到底报没报警啊?之前说让谁报的?”
有几个村民看向了村里的会计,一个看上去得有六十岁的男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片。
“是让我报的。”他说,“但是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信号不好,打不出去啊。我儿子儿媳的手机也没信号,借了隔壁静静奶奶的手机,还是没信号,就很奇怪......我儿子说,会不会是村附近的信号塔坏了,总不可能这四个手机都坏了吧。
正好我儿子、儿媳妇要骑电动车去镇上给我孙子买卫衣,我就让他们俩到镇上先去派出所,去当面报警了。”
“我的手机也没信号,今天早上刚一睁眼就发现了。”
“诶,我也是......还以为就我自己这样呢......”
“我儿子的电话手表都没信号了!”
......
村民们七七八八地说起来,大家掏出自己的手机,发现都没信号了。
“那应该就是信号塔出问题了,修好了应该就没事了。”李克说,“可是......这么久了,他们早该到镇上派出所了,派出所也该派人来了啊......”
有村民说:“许是他们两口子遇到什么耽误了,比如碰见熟人多说了几句,或者碰到过路的需要帮忙,他们两口子本来就好脾气。”
另一个村民说:“如果李顺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两口子是到不了镇上的,镇派出所也根本不会知道咱们村儿出事了。”
“不会吧,货车不是还没返回来吗?说不定现在已经开到北城区前面的面粉厂了。”
“也有可能......”
......
村民们不断地讨论着,有的看上去的确有些紧张不安,有的则完全不信李顺的说法,在一旁毫不在意地谈笑风生。
我默默拿出盛山大学发给我的手机,发现也是没信号的。
“我的也没信号。”我说。
张旭把他的手机拿给我看:“我也是。”
“你不是早上还给教授打电话呢吗?村民的手机早上就不能用了。”
维尔马斯教授转过身,说:“是这样的,盛山大学的手机考虑了多种情况,内置了一种类似于对讲机的无线电通信装置。在号码拨出的那一刻,可以自动实现调频调制,也就是Fm,所以即使是没有信号的状态,在特定范围内,两部手机之间也可以实现通话。”
张旭:“超爱技术研发部门的大佬们,太贴心了。”
章文的手机数次连接网络,均以失败告终,只好锁上了屏幕,“那......教授,现在的情况,真的是因为信号塔出了问题吗?”
“不是,肯定没那么简单。”维尔马斯教授说的非常肯定,“村民们的手机信号,是基站......从技术上来说,基站也可以被称为信号塔。
村民们使用的手机信号,实际上就是基站发射的无线电信号。由手机接收以后,通过手机的天线,传输到手机的射频前端模块,然后转换成数字信号,进入手机的处理器进行处理。
手机内部的处理器对接收到的信号进行解码和处理,使其变成人们可识别的声音、图像。
经过处理后的数据会再次经过射频前端模块,转换成模拟信号,然后通过手机的天线发送回基站。基站接收到手机发送回来的信号后,会将其转发到其他网络设备上,如互联网或其他电话网络,从而实现通话、短信、上网等功能。
在这个过程中,基站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村民们的手机的确可能是因为附近基站出了问题,但我们肯定不是。
盛山大学所有的手机使用的都是卫星互联网网络,也就是卫星通信技术,手机可以直接通过卫星连接互联网,而不需要依赖传统的地面基站。”
“那就是说......”
“有什么,或者因为什么原因,所有信号都被切断了,并不只是村民猜测的信号塔问题。”
“那可能是什......”章文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柏油路上的景象惊呆了。
那辆喷绘着安心工厂图案和文字的货车,此刻正朝着我们的方向,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他们三个回来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静到能听见村子里李景山家的哭声。
李克揉了揉眼角,说:“别慌,别慌......说不定他们是发现可以正常出去,回来给我们报信呢。我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只能回来跟我们说,一切都好好的......没事......”
他像是在宽慰村民,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这次,没有村民再附和他,再轻松地说笑。
所有人都盯着那辆货车的影子,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在石碑处颠簸了一下,从柏油路下到了白石村宽阔的水泥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