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马斯教授站起身时,放在病床边的笔记本跌落到了地上。张旭顺手捡起来,看到打开的那一页上写着:“起风了,缓缓踱步的黑山羊,带领着无声蠕动的羊群。
古老的石门轰隆隆张开,空洞的黑暗曾不止一次看见那样落寞的太阳。
颠簸的马车再难入睡,我心空寂,只剩麻木之躯。
我心未灭,曾以此身立誓,要把所有的尘渣,吹扫干净......”
这是之前格拉兰特面对我时说过的句子,我隐约能明白他要表达的内容,却又无法用自己的语言将其宣之于口。
张旭低声读了一遍,笑道:“呀,这小莎士比亚......”
我:“什么莎士比亚?”
“文字风格,就像这样: 哦,朱丽叶,我爱上了你那洁白的脸庞。
朱丽叶:我如何能让你听到我的爱?我为你的名字忧心忡忡,你的名字只是你身体外的一部分,抛弃你的名字,也抛弃你父亲的家族。
罗密欧:我不再是蒙太古家族的罗密欧,如果你要我改名,我愿意改,只要你爱我。
朱丽叶:那我从今以后,不再称你为罗密欧,如果你真心爱我,我也将不再是蒙太古家族的朱丽......”
维尔马斯教授掐了一下张旭的大腿,面不改色地说:“最后两句,很明显是格拉兰特的自我描述,而前两句......似乎大有深意。吴歧,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于是摇了摇头。
“在许多文化中,黑山羊象征着邪恶力量、巫术、诱惑、死亡,以及神秘主义。例如,在基督教象征中,黑山羊有时会与撒旦联系起来,象征着叛逆和邪恶。
相比之下,普通羊群通常象征着顺从、纯洁、善良和无辜。在基督教中,羊经常被用来象征耶稣的追随者或信徒,被认为是善良和温顺的。
所以,‘起风了,缓缓踱步的黑山羊,带领着无声蠕动的羊群’,我认为描述的很可能是原住民和他的信徒。或者,干脆就是原住民和普通人类......毕竟,人类的发展,总是有它们干涉的痕迹......”
维尔马斯教授拿过笔记本,看着之后的句子,“古老的石门轰隆隆张开......空洞的黑暗,曾不止一次看见那样落寞的太阳......石门张开,或许是在说某个灾难的开始、某个新时期的到来,再或者,是某个原住民的复苏......如果是这样,或许那个原住民是在某一道石门后沉睡的,当然也可能这只是一个比喻。
落寞的太阳......落寞的太阳......我有一种感觉,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毫无生机的萧瑟荒野......没有人类,也没有其他动物活动,甚至连植物都是枯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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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个一起去了卓川医院的6号病区,从白石村里逃出来的十名村民,全都在那里接受治疗。
“之前从外面隔着高高的围墙看不清楚,进来之后又直奔苗灿的病房,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么多病区。”我说。
“是啊。”张旭说,“这里总共有九个病区,不同的情况,会在不同的病区里接受治疗。”
维尔马斯教授回复了一则邮件之后,才锁上手机屏幕,问道:“张旭,李大林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又去看他们了吗?”
“他们的情况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但是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苏医生说,他们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最多不到两个小时,但也是正常的。
你没在的这两天,我跑了三四趟,回回他们都在睡觉,连一句话都没机会说。”
“嗯,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话题到这,我又想起了苗灿,“苗灿现在怎么样了,还好吗?”
“哦,他已经好多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张旭说,“我听护士们聊天说的,他现在已经好多了,不会再胡言乱语,也没有危险行为,有时还会跟人正常互动,就只是......整个人常常会很呆滞,对外界的反应也非常非常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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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病区是完全封闭起来的,像一个超宽敞客厅一样,所有病人、工作人员、机器设备......全都一眼可以看到。
那十名村民,包括年幼的李舒扬,全都是一人躺在一个方形胶囊一样的密闭仓里,穿着统一的特制衣服,平静地睡着。
那些密闭仓很大,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在里面勉强站直身体。
村民们的外貌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皮肤原本的暗黄消退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生病时的苍白,其余的,根本就是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迎面走来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漂亮女人,应该是医生,大声和我们打招呼之后说道:“为了保证病人的休息,休养舱隔音做得非常好,我们可以正常说话,他们是听不到的。
如果要唤醒他们,和他们说话,只需要输入‘activate --access mainframe --code *’这个指令就可以了。”
她指了指休养舱连接的电脑说。
维尔马斯教授给我介绍说,这位女医生姓苏,自从白石村村民被救援到卓川医院,就一直由她负责治疗。
她坦白告诉我们,村民们感染那种编号为“样本y31-0”的极微小生物的程度,有的已经非常严重,正常的身体机能已经被严重破坏,且不能逆转。
感染最严重的一个人,内脏器官全都发生了很诡异的病变,免疫系统也几乎全都坏了。
“而且,他还患有严重的骨质疏松症,在刚送过来时,他浑身上下就已经有多处骨折、骨裂。如果他的痛觉是正常的,他能够感觉到自身的情况......”苏医生摇了摇头,“他会活生生痛死的,根本不可能还一路奔跑。”
她一边把村民的治疗档案拿给我们看,一边说:“再加上治疗过程中,身体再次受到的损害,他们......就算后期的治疗手术非常理想,他们也很可能需要长期服药、治疗,才能活下去。
很遗憾......但我们只能采取这种比较激进的治疗方式,样本y31-0实在是太难缠了,简直是达到了一种程度极深的寄生。
没办法,初步的治疗下来,感染程度越深的人,因治疗受到的伤害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