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情况还真是那样,在那些“追风者”刚开始变异的时候,他们的皮肤和肌肉突然变得柔软、松弛、臃肿,是白色的,白到让人感觉恶心。
后来,第一个完全变异成怪物的,是李琦,他身上的确出现了很多青黑色血管,导致他远远看过去的时候就像是青黑色一样。
之后,所有“追风者”都被关进了安心工厂的高墙里,“追风者”的家人们于心不忍,时常往里面投喂一些食物,就给了它们繁殖的机会。
所以在暴风第一次袭击白石村时,我们从已经破烂不堪的村委会大楼里出去,看到到处都是蠕动着的怪物,大小不一。
在那时,它们身上也存在很多青黑色血管,并且会发出一种“沙沙沙”的声音。
当时我还以为那种“沙沙沙”是它们在沟通交流,但实验室那边证明,由于退化得非常厉害,它们几乎不会有沟通交流的行为,那声音就只是它们在交配时发出的。
之后的时间里,我们所有幸存的人神经高度紧绷,并没有太在意它们的变化。即使我们即将逃出白石村的那天晚上,从宾馆里跑出去的时候也没有太在意,当时,它们身上已经没有青黑色血管了,令人作呕的躯干已经悄悄变成了纯白色。
如果不是维尔马斯教授随身携带的仪器记录了那些画面,我们根本回忆不起来这一点,当时那种情况,我们不可能顾上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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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极微小生物,样本y31-0在寄生在人体之后会修改人的基因,让好好的一个人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从感染开始,它们对人体造成的伤害就无法逆转,李大林他们十个人只能通过器官移植手术、置换手术和药物维持进行治疗。
卓川医院的医生们已经尽了全力,但还是......感染情况最严重的两个村民,在同一个晚上去世了。
苏医生在确认无力回天之后,没有不顾他们的感受继续强行治疗,而是一针强力镇痛,让他们在轻松中死去了。
他们中的一个人在去世时,嘴角是带着笑意的,或许在镇痛生效的时候,他以为的是......自己已经康复了。
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和张旭刚刚去到维尔马斯教授的办公室里,他刚刚拿出一沓文件,打算递给我们看。
挂断电话,我们沉默地坐了很久,维尔马斯教授把他端起来之后,一口都没喝的咖啡又重新放了回去,“总是这样残酷的......”
他回忆起一些事,“有一些年轻人,人生才刚刚开始......有的是我的学生、助手,有的是其他教授的......在见到那些残忍的场面,体会到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感之后,彻底崩溃了。
甚至......还有一个安全部门的工作人员,叫布莱斯......在情绪崩溃时,举起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当时不知道看到了怎样恐怖的幻象,才下定决心......”
维尔马斯教授叹着气,手指抚过桌上的一沓文件,说:“出发前,我们再去看看莉兰吧,她最近的情况还是不太好......”
我和张旭在此期间去看过她两次,她变得很不爱说话,总是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眼泪流个不停。
她的善良,她的怜悯心、同情心折磨着她,当初白石村里的惨象,对她造成了太大伤害。
“她是库尔森家族唯一的女孩子,一直被寄予厚望。”维尔马斯教授说。
“是,但是他们家族的人也有点......”张旭不满道,“上次和莉兰聊天,我才知道她还不到十五岁。我知道她年龄小,一看就比我小,但实在是没想到她才十四岁多点......
从小到大被寄予厚望,被安排专门的私人教师,学习其他孩子不会学习的知识。现在又要参加各种调查行动,实在是......”
维尔马斯教授说:“你说的我也知道,也觉得有不妥,但毕竟是他们的家事,我也不好干涉......回头我试着和他们沟通一下吧,借着莉兰生病的这个契机......”
一阵风从窗户吹进来,窗帘飞舞着,桌面上那一沓文件最上面的几张飘飞到空中,又落到了地板上。
我顺手捡了起来,维尔马斯把那一沓全都递给了我们,“青鹿湾当初污染事件的报道,近些年相关的治理情况、能源开采都在里面,最后面是詹姆斯教授和乔拉他们的行动计划、最近传输回来的文件信息。
我们出发后,先去牙儿山找他们汇合,然后再一起去青鹿湾。”
张旭翻看着文件,“青鹿湾,这个名字真好听。”
“因为那里的海岸线形状,就像一只跃动的小鹿,一眼望过去,海水又是青蓝色的。”维尔马斯教授说。
我低头看着那些来自1975年的,陈旧报纸的影印和当时拍摄的黑白照片,再次回想起我离开另一个维度的白石村时,第二个幻象里,那道引导我的声音:
“孩子......”
“孩子......听我说......”
“孩子,好孩子,快把注意力转向你的右手边,看到那个微小的亮光了吗?”
......
之前,在我即将离开王杭所在的审讯室时,他突然叫住了我,再次问我说:“你会去找他吗?”
我知道他说的是我的大伯,吴中青。
“如果知道他在哪儿,我肯定会去找他的。”我说。
他笑了笑,“在青鹿湾,如果他还活着。我亲耳听到那些人提到他在青鹿湾,只是不知道说的是他以前在青鹿湾,还是他此刻在青鹿湾,再或者是......他的祖籍在青鹿湾。”
“那里已经不存在了。”我说。
“怎么会不存在呢。”他看着我,“没错,那里曾经爆发了很严重的污染,所有的居民,只要不想死得很惨,全都搬走了,那里至今还是寸草不生。
但是......青鹿湾就是青鹿湾。那片土地一直在那里,无论有没有人在那里生活,它会不会给人们提供什么价值,它始终是青鹿湾,始终存在那里。”